“无法无天”这个词，从小就听说了，但一直不明白其确切的意思。通过对目前社会现象的观察，大致可以猜出是这么回事：一不畏法律，二不惧神灵。
上周，“质量万里行”记者揭露河北省永年县无公害蔬菜基地的菜农用剧毒农药浇灌即将上市的大蒜，名气更大的无公害蔬菜基地山东寿光从永年县大量收购大蒜，然后销往全国。在此之前，河北省香河县的菜农用剧毒农药浇灌韭菜一事被曝光，引起了一些反响，当地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这次大蒜的事情却反应十分平静，只有北京市执法部门表示要查一查进入北京的大蒜是否剧毒农药严重超标，还没有听到河北省永年县政府的表态，媒体也没有像对待阜阳劣质奶粉那样穷追不舍。大概，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人们见怪不怪了。这就更让消费者觉得害怕。其实，河北省政府应该重视，因为该省这方面的问题比较严重。去年，文安县和雄县用有毒废塑料制造食品袋，当地政府还采取种种欺骗手段与中央电视台记者周旋。此事好像是热闹了一阵之后就过去了，市场上有毒的食品袋和一次性饭盒依然存在。
当然，决不是说只有河北省有这样的问题。6月5日，媒体又发现贵州不法商贩制造有毒染色碧螺春茶叶，并邮寄到苏州和浙江等地高价出售。据说这种茶含铅量超标60倍之多。又有来自四川的消息，说有农民用激素浸泡枇杷，使其早熟而且硕大。这样的枇杷，他们自己不吃。
这些人为了自己赚钱，别人的健康、死活统统不管。目前全国都在抓食品安全，但此类事情依然接二连三地发生，想想都可怕。
然而，这些人都身处基层，属于草根阶层，说不定还是“贫下中农”哪。世道人心如此，什么“农”都一样。现在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色人等都把公共资源和公共权力当作资本去谋取私利，老农民没有什么公共资源和公共权力可以利用，只能出此下策了。那些有公共资源和公共权力可以利用的人，自然比他们潇洒得多。会计事务所本来应该是经济活动的守护神之一，但我国现在还有不做假账的会计事务所吗？如果有，恐怕也是少数。不少会计事务所成了经济犯罪的同伙与帮凶了，企业负责人和会计事务所合伙搞假破产，从而大肆掠夺国有财产，会计帮助上市企业做假账坑害股民的事情已经很平常。还有司法部门，本来应当维护法律的尊严，守护社会公平，维护社会秩序，但实际上，警察和小偷勾结，法官与犯罪分子勾结的事情也时有曝光。贪官们的钱就来得更容易了。
为什么如此众多的人如此无法无天？
最近瞎翻《圣经》，觉得有些意思。它其实是一本记录犹太先民活动的传说，有很强的文学性。《出埃及记》中说，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后，来到西奈山，上帝下达了十条诫律，即“摩西十戒”。除“十戒”之外，还立了一系列法律，条文非常详细具体。比如，打瞎别人眼睛的，它的眼睛也要被打瞎；打掉别人牙齿的，他的牙齿也要被打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再比如，向邻居借了牲口，在借用期间受伤或死亡，如果本主在场，不必赔偿；如本主不在场，则要赔偿；如果是花钱雇来的，也不必赔偿。还有，如果有谁家的井口没有盖好，别人的牛或骡子掉在井里淹死了，这家要赔偿，死的牲口归他。诸如此类，一条条订得非常细，是一部奴隶社会的刑法和民法。这些法律，凡教民都必须自觉遵守，有违反的，自有神职人员来依法判决并执行。“十戒”规定以色列人不得信仰其他神，只能信奉耶和华，所以，这些戒律就成了全民族的行为守则。后来，有人改造了教义，创立了耶稣教，《旧约》之外又有了《新约》，并通过罗马人传至全欧洲。这就在西方民众中培育了法律意识，因此，守法是西方传统文化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反观我国，则没有这样的传统。佛教也有戒律，但只约束和尚尼姑，对善男信女也有一定约束力，但约束力不强。中国从来没有出现政教合一的政权，历朝皇帝总的来说对于宗教采取宽容的态度，允许各种宗教并存，而占主流地位的佛道这类宗教都没有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那样强调“只有一个神”。所以，中国没有能够出现一个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宗教，社会上更多的人并不信教，做事也就不必顾虑神高兴不高兴，是否降罪。国人大多数与神没有订立什么契约，无论新旧，行动也自然不受约束。《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就“从来就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她干起犯法的勾当来胆子大得很。现在，许多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王熙凤厉害多了。
在世俗领域里，中国历朝历代都有法律，但这些法并不是维护社会公平的工具，而是帝王统治人民的手段。而且，法律的可塑性极强，皇帝的话就是法律。有权有势的人，法律对他不起作用；无权无势的人，即使不犯法，也会被强加种种罪名而遭到迫害。中国直到民国才产生现代司法，由于传统的惯性，一直没有起多大作用。
现在是人人都说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了，但这是吃了亏以后的反思，而不是事先的制度设计和制度安排。我国的改革开放是在1978年开始的，而“依法治国”的方针直到1997年9月党的十五大才提出。由于司法体系本身存在这样那样的弊端，依法治国迄今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依然仅仅是一个口号。
人既不畏天，也不怕法，天不怕，地不怕，无法也无天，也就理所当然了。这种文化传统是一大隐患。这些年来，因为无法无天，经济领域里的损失有谁能说得清楚？如果说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那民主政治就是法制政治。我们有理由担心，经济改革中出现的病，是否会在政治改革中重犯。如果法律继续如此这般疲弱，在扩大的民主中，得益的很可能是那些手长、手段高、胆子大的人，吃亏的还是老老实实奉公守法的人。不是已经有人用区区两袋洗衣粉就买一张选票吗？这一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了。中国的问题复杂，我们的头脑也必须复杂一些，什么事情都不会像吃西瓜那样简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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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悲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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