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本书的书名也是读者特别关注的一个话题。为什么是“失败之书”?北岛试图以他的一句诗诠释这一命名:失败之书博大精深。不看全诗,仅就这一句表面的意思,“失败”一词在这里显然是太通俗了。作为编者我并没有被这个解释所说服。我曾试图说服他用他早期著名的《一切》中的第一句——“一切都是命运”为本书命名,同样我也没能说服他。
北岛是以失败来概括他文中的人物吗?还是以失败自况?失败有两种含意,一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文学史上如卡夫卡、波特莱尔、本雅明等等都是现实世界中的失败者,更准确地说,他们都主动地选择了失败,他们一错到底,所以一败到底也无怨无悔,并以失败获得了艺术上的永恒;另一种是精神意义上的失败,比如海明威,他本来是个成功者,但最终却是因为不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更大的成功而自杀身亡。我相信,有更多因为惧怕失败而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
从这两个意义上,都不能说北岛是一个绝对的失败者。我更愿意接受欧阳江河在回答《南方周末》记者王寅的采访时的说法——这个书名相对于这本书来说太重了。
《失败之书》的附录部分收入了《书城》杂志记者2002年在波士顿对他进行的专访,当记者问他如何看待早期诗歌时,北岛回答说:“现在如果有人向我提起《回答》,我会觉得惭愧,我对那类诗基本持否定态度。”我以为,这是他的美学追求,也是他一贯的追求。如果有谁因此而对他失望,要怪只能怪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误读。但我们应该分清,对他的误读并不意味着对他的作品的误读,作品一旦发表,作者便丧失了发言权。北岛早期的诗歌之所以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绝不是作者一厢情愿的结果,而是由于特定的社会现实和历史背景决定的。我不知道北岛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虽然看起来产生和传播那些诗歌的社会现实和历史背景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但实际上并没有根本的改变,而是更加深刻地存在着。因此,那些诗歌的重要性也依然存在着。所以,如同我们没有权力责备北岛对早期诗歌的自我的否定一样,北岛也没有权力要求我们放弃对早期诗歌的肯定。当然,不放弃评价其重要与否的同时,一点也不妨碍有人对他的近期诗歌或者散文进行好与否的评价。如果说,惟美,惟思想,惟技巧,都是不能令人信服的,那么,一个作家、诗人该如何为社会提供思想资源,同时也为读者提供艺术享受呢?我没有能力就此自圆其说,这是留给理论家们干的活儿。
好在,北岛的否定是有限定的,他否定自己的早期诗歌,是因为“它是官方话语的一种回声”,“有语言暴力的倾向”。虽然不能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种有效地与意识形态话语对抗的语言,但北岛这种自觉性是非常可贵的,正如他在同一篇访谈中所说:“摆脱革命话语的影响,是我们这代人一辈子的事。”
( 责任编辑:文化频道:彭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