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成都南郊牧马山的草坪上举行了一次名为《@41》的行为艺术:以四川音乐学院和成都美术学院为主体的41位在校男女大学生露天全裸,以身体组成电子邮件符号“@”,并以“多米诺骨牌”的方式依次倒下。对此,无论在网媒还是纸媒上,笔伐者甚众。许多批判者主要并非是对行为艺术本身进行讨论,而是以道德是非为中心关注点。据网上的投票调查显示,近50%的人认为《@41》是伤风败俗的行为,41%的人认为是下流,支持者不足三成。
其实,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类似的人体行为艺术以及相关的讨论早已频频发生。这次或许是由于行为的主体是一群在校的美院学生,而且也由于信息与图像传播得极其迅速、广泛,因此所引起的争论空前热烈。可以说,这次青春身体的集体出场与道德的围剿形成了正面的交锋,一直被忽视与遮蔽的身体社会学、身体伦理学乃至身体政治学终于破浪而出。
整个事情其实就是身体的“脱”的问题。就我们所曾亲身经历过的时代而言,往往是宏大叙事对身体的刻意淡化、遮蔽甚至惩罚。因此,在尼采以后的西方哲学中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身体问题”对我们而言绝非仅仅是一个徘徊在柏拉图、笛卡尔与尼采、德勒兹、福柯之间的书斋式问题,更不仅仅是前卫实验艺术家与所谓的卫道士之间的社会伦理之争,而更是一个真正的切身问题——研究表明,围绕着身体所展开的斗争正是奴役与自由的斗争。因此,对身体的重要性的重新发现已经成为新近的激进思想所取得的最可宝贵的成就之一。
不言而喻的是,在“身体问题”中不可避免的重点正是性与性行为的问题。甚至有人认为所有艺术都是色情的,在造型艺术中的性爱题材一方面既有对性爱生活的审美升华,另一方面也确实存在着宣泄情欲、刺激感官的精神诉求。当代艺术把身体问题看做是存在的基本问题,欲望、本能与意志以文艺学的名义向身体伦理学发起一次次果敢的冲击,开拓着身体社会学的视域。在很多讨伐的声音中,我们听到不少对于“动物性”的指责,但是在尼采的哲学和巴塔耶的人类学中,动物性与理性一样是人类无法丢弃的;动物性仍然是至今为止人类最大的秘密。
青年学生,尤其是美院的学生,属于感性的、欲望的、偶在的、开放的、冲动的、游牧的。一句话,他们的身体就是后现代性的图像文本。这次的《@41》在这些方面显露出自我救赎的一种努力状态,这是在去掉总体性之后重新建构个体感性生命的自我拯救。在这里没有任何形而上的重负、犹豫,“看上去很身体”的一代人努力着使一种美学理想成为生活方式。
在这次“行为”中,更自然地、更明白无误地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游戏的精神。在西方当代文化的语境中,游戏是异质性的生长点,只有游戏精神可以鼓励、刺激异质性从总体性的冰冷逻辑中解放出来。异质性在这里表现为感官欲望的冲动、对于迷狂的真实体验、对于一切发出光亮、声响、气味、位移等现象的强烈兴趣,毫无疑问,这样的异质性只能植根于游戏精神。当代艺术中的游戏性状态正是与此血肉相连。
在这一“行为”中,我们看到戏谑的青春场面,看到悖谬的仿真姿态,也看到似是而非的形态转换。在这过程中,没有可以一锤定音的道统,一切都是在游戏中泛滥着审美的快感。游戏化的状态就是一种自由的状态、幻觉的状态,恍兮惚兮,除了嬉戏还是嬉戏。《@41》在41张青春保票的庇护下完成了游戏状态的体验。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身体在社会生活中的出场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正唯其如此,我们迫切需要开展身体哲学、身体社会学、身体伦理学等学科的研究。
(作者系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 责任编辑:周克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