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愤怒的诗歌属于革命,深刻的诗歌属于哲学——但那是另一回事,我今天不想谈论。我要描述的诗歌,是吟咏风花雪月的诗歌;我要赞颂的行为,是对风花雪月的附庸风雅。因为人类并不需要天天革命,人类也并不需要夜夜哲学,但人类日日夜夜,永远需要风花雪月,永远渴望附庸风雅。
贡献了美妙的风花雪月的自然界,是人类的家园。因为眷恋人类的美好家园,人类中的天才,不遗余力地吟咏着风花雪月。缺乏天才的人们,同样因为眷恋人类的美好家园,而不遗余力地对风花雪月进行附庸风雅。有了风花雪月,人类的生活才真正美好起来;有了附庸风雅,人类的情操才真正升华起来。
人类天生迷醉风花雪月,人类天生喜欢附庸风雅,正如人类天生追求幸福生活。吟咏风花雪月和竭力附庸风雅,是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幸福在人间是罕见的。因为不幸的人们总是在内心渴望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的同时,不遗余力地抨击着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抨击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最有力的,是并非同盟军的对立两派:革命家和哲学家。
革命家的抨击不外乎如此:当许多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时,吟咏风花雪月或迷醉于附庸风雅是可耻而且堕落的。
哲学家的抨击不外乎如此:当一个人还没有达到博大精深的境界时,吟咏风花雪月或迷醉于附庸风雅是可笑而且浅薄的。
革命家站在物质生活最贫困的大多数人的立场上抨击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哲学家站在精神境界最超拔的极少数人的立场上抨击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革命家与哲学家由于立场不同,对风花雪月和附庸风雅的抨击重点也正好相反:革命家是因为憎恨贵族的风花雪月而反对平民迷恋附庸风雅,哲学家是因为憎恨平民的附庸风雅而反对贵族吟咏风花雪月。风花雪月在革命家眼里是高雅的麻木,附庸风雅在哲学家眼里是粗鄙的麻木。永远的风花雪月,永远的附庸风雅,永远受到革命家和哲学家的双重夹击,永远处在高雅与粗鄙之间。
革命家与哲学家几乎是正确的。试想,那些风呀月呀的诗句,能吃饱肚子吗?那些花呀雪呀的词章,有哲学意义吗?
( 责任编辑:文化频道:彭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