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网红女主播都能当众露底的时代里,陈忠实他们最初激发阅读冲动的那部分色情,早已成了老旧的一套。这也间接地让《白鹿原》竭力构造的乡土世界尽失神秘感。
陈忠实去世,白鹿原荒芜
文丨令狐卿(搜狐特约评论员)
作家陈忠实今晨在陕西西安因病去世,享年73岁。正像人们争相谈论他的代表作《白鹿原》那样,他终于可以在棺材里枕着这本书离开这个世界。他的主流读者们回忆起当初阅读《白鹿原》的经历时,显得并不流畅,毕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文学批评界对《白鹿原》有着相当复杂的评论,这些也都不是一般读者感兴趣的地方。销量130万册以上的这本小说,读者之所以挑它,可能也不是因为他塑造的陕中乡土,以及常被崇拜者所谓中国的《百年孤独》,而是它撩起了那个AV不发达时代的情色与窥视。
在大量的早期读者人群中,陈忠实的《白鹿原》不过是一本类似于性启蒙的大众书籍。阅读的冲动既源于青春期的性迷茫,也是在九十年那个氛围下追求文学成分的标配。在路遥苦涩的生命追问与贾平凹《废都》之外,陈忠实做了某种喜闻乐见的调和。
上述三位作家也被统称为西北文学的扛鼎之人,他们的出现得益于特定的时代背景:八十年代思想反思中的黄土地文明,将“世界与中国人”这个宏大命题反复炒作,从而预备了对西北文化的阅读期待;而包括陈忠实在内的西北作家将此种思想性期待给予了文学性的满足。
而在那个时代里,陈忠实的读者们正在从路遥的苦难中“挣扎”,在贾平凹的都市颓废里“放纵”,需要一把乡土在情欲与命运感之间砌起冠冕堂皇的连接。在那个思想启蒙乍起,性欲依然只能笑而不言的时代,陈忠实的贡献就是:让我们看见性,以命运的名义。
在今天,回望陈忠实苏书写的上世纪头五十年,再继续回望《白鹿原》读者们欲拒还迎、从字里行间把握情欲端倪的九十年代,大有隔世之感。而陈忠实的离世,让这种隔世之增添了重要的隔膜。他长眠于陕西,就像他曾经的读者将白鹿原埋葬在过去。
在今日的社会环境下,陈忠实被从西北文化的历史背景中一再剥离,信天游没了声响,白鹿原上展露荒芜。林兆华改编的话剧《白鹿原》将陈忠实推到了视野更加开阔的读者群中。电影版《白鹿原》将情欲影像化,却不得不面对曾在其原著前神游、而今无动于衷的老读者。
而在女权主义的视角下,陈忠实虚构的那些成为批评的靶子,指向中国男作家头脑中被乡土构建出来的男权想象,特别是那种以占有女性身体来施展情节铺陈的意淫。陈忠实笔下的沉重,被当作是愚笨;他的乡土也不能以魔幻之名摆脱谴责,陈忠实到底没能超越时代的墙。
在一个网红女主播都能当众露底的时代里,陈忠实他们最初激发阅读冲动的那部分色情,早已成了老旧的一套。这也间接地让《白鹿原》竭力构造的乡土世界尽失神秘感,甚至文学描写所寄托的人的命运感也都无所着落。陈忠实的去世,加重了这层时代变迁的感慨。
马尔克斯去世的时候,读者再次捧起了《百年孤独》;陈忠实去世之后,又有多少人会去重读《白鹿原》?一本小说问世后,就会脱离作者的意志控制,在读者那里继续文字的漂流,或就此失去生命力。《白鹿原》更像是后者,在作者离世的时刻展现了将它吞没的时代涡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