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禁即入”
深究下去会发现,自古而今,东莞每一时期里的这种特点,气象都大。
东莞,性敢,但不莽撞,眼见敏感,脑袋好使,懂分寸,透着南方人的精明劲儿。它踩着每个时代的鼓点,调整修善战略,步步为营,这点,外人是很难学到的。
改革开放前,东莞穷得叮当烂响,东莞人大量往香港逃,求生、求财、求变。一个长安镇,1978年就跑掉4000多名青壮年,能跑的都跑了。这种努力,一不为国家,二不为城市,百分之百地为自己。不安于宿命,东莞敢于冒险。现在的香港人,十人中就有一人为东莞籍,每一百个就有一个是虎门籍贯人。
说到虎门,这块中国近代史的开篇之地,这一年开启了另一种奋斗故事。1978年盛夏,内地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太平手袋厂落户解放路,这家厂子无资金、无管理经验、无外销渠道,身上空空如也,但它懂得和外企合作,肯为人代工,敢借船出海,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在随后的岁月里,太平手袋厂更像是一团酵母,催化了数万家加工贸易企业,后农耕时代的东莞由此完成了最为重要的原始积累,世界工厂才渐成格局。不囿于传统,东莞敢于创造。
对于这点,我感受颇深,“非禁即入”一直都是东莞人的行事风格,也可视作这里的文化基因之一。要以此说东莞是国内第一等聪明的城市也无不可,前三十年的东莞,政府在很多层面一直与民间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关系,看似无为而治,却无为得光辉灿烂,无为出了无数大有可为的大业。
如果不做道德批评,东莞色情业的一度繁荣无疑也是这种心照不宣的产物。这几年东莞高调扫黄,这项产业早已彻底坍塌,当地大快人心的有之,反对的本地人也不少,在后者看来,莞字甚奇,没有了花草之头,莞就成了“完”字,这些人笃信“繁荣娼盛”的辩证关系,并不认为此业的兴荣就是所谓城市世风日下了。
如今的“中国性都”,有名无实,它曾经是东莞城市形象的一个死穴,就算伤口愈合了,也永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去年有香港三级片导演要以此为蓝本拍摄色情片《东莞森林》,后经与东莞人沟通,片子终于改名为《一路向西》。如今再说中国性都,东莞是冤枉的。
东莞是座偏男性的城市,它有许多未发育成熟的地方,理所当然是一座未完成的城市,但说它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实在说不去过。
在千年的城史中,东莞素来具有强大的人文气场和历史底蕴。只不过这方面的抒怀,不像在工业经济上的宣示那么狂热。若论及人才辈出、文脉延续、历史积淀的层次,就算是放在全国同一类型城市的坐标系里比照,东莞也算出挑,它今生是世界制造业基地,前世是文川武乡。虎门硝烟大事件以外,它还是岭南文化的发祥地,是袁崇焕、陈伯陶、王宠惠、蒋光鼐、张荫麟、容庚、刘纪文、陈镜开等一长串彪炳史册的名字,是鱼米飘香、满街粤韵的古风。
说到文武兼备这一点,一个袁崇焕就够了。
东莞人袁崇焕是明朝最杰出的军事家和最著名的抗清将领。他驻防辽东之时,炮轰努尔哈赤,阻清军驰骋中原,惹得满洲八旗大怒,后被清军利用反间计致死。崇祯误认袁崇焕为里通大敌的奸臣,将袁凌迟,而后不明就里的京城人愤起争食其肉,袁公死得惨烈,国人恨得惨烈。后来真相大白,上上下下又是一番惊心动魄。
著名清史研究专家阎崇年先生研究袁崇焕几十年,给这位东莞人写下“大仁、大智、大勇、大廉”的判语,言其品性凸显一个“敢”字——敢走险路、敢当责任、敢犯上司、敢违圣颜——这种敢性的气慨,与这位忠烈大将军的故土民风互为表证,灼灼其华数百年,而今又开新局面。
所以说东莞,它的敢性是有血脉传承的,不光是勇气,还有了不起的关怀。光有勇气,坚持不了数百年,敢性的背后,是智慧、仁慈和忠义,甚而有些许悲壮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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