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炜：儿童节，大人就别卖萌了

　　文 | 曾炜

　　每个时代对待儿童的方法都不一样。“我主张让他每天用冷水洗脚；他的鞋子应该做得很薄，遇到须踩水时，水可浸入。”这是洛克在17世纪提供的“避免孩子娇生惯养”的办法之一。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年代，人们热衷于把男孩子培养成所谓的绅士。为此目的，洛克还提到应该让孩子睡硬床、冬天洗冷水浴、不能穿得过暖，还要强制其学会游泳……

　　这些培养孩子的方法，在我们这个时代一定会引起巨大的争议，就像那些极其渴望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的虎妈虎爸一样，指不定还会被人视为虐童。但在洛克的时代，这些方法却是稀松平常的，人们并无觉得过分。

　　大概是从菲利浦•阿利埃斯的《儿童的世纪》开始，人们便有一种普遍的观念，认为儿童或者童年，是一个相当晚近的概念。人们普遍认为，在西方17世纪之前，成人并没有把儿童当成一个特殊的人群或者人生阶段，而是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儿童。这点从洛克的教育理念来看，还真是有点道理。而在一些中国文人的回忆录里，你也能看到这样的情况：清末明初的时候，有些长辈会带着小孩参加游花船的活动，所谓的花船，就是载有妓女可以到处游玩的船；还有些长辈会带着小孩去鸦片馆谈生意。

　　儿童是否是一个晚近的概念，不能绝对化，但现在确实有更多人赞成这样的观点：区别对待儿童和成年人，尊重儿童的特性，赞赏他们的天然本性，是现代社会文明进步的表现。前段时间，虎妈的话题因为一部电视剧又热起来。现代社会激烈的竞争压力，造成一部分家长在对待孩子时比较严厉甚至残酷，使用成人化的方式。有人为此而担忧，但实际上，这并非我们这个时代在如何对待儿童这个问题上，最要紧的事情。因为所谓的虎妈虎爸已经是少数，而且他们对待孩子的严厉程度也只是相对的，远不及洛克，或者像过去一样，把孩子打到屁股开花。

　　恰恰相反，今天关于儿童的最核心的问题是，儿童的特质被成人过分张扬而不是压抑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溺爱那么简单，而是人们似乎对儿童的萌、幼稚、可爱产生一种病态的向往和喜爱。这点从《爸爸去哪儿》、《爸爸回来了》这样的节目的风靡中，可见一二；还可以从无处不在的晒娃党、“萌萌哒”的用语和着装、行为方式中可见一斑。

　　实际上，从启蒙时代的哲人主张人们应该“成熟”起来、做自己的主人、反对封建的和宗教的权威开始，便始终有一种“乐于不成熟”的反启蒙力量存在。康德发现，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人是非常“乐于终身处于一种不成熟的状态”的，轻易地让别人成为自己的保护人。人们对于萌或者幼稚的崇尚，指的也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爸爸去哪儿》这样的节目受到普遍的欢迎，只是问题的表征，真正的问题是人们乐于活在一种始终不愿长大的状态之中，不愿担责、害怕担责，不愿意面对残酷而真实的世界，始终活在自己构筑的梦幻世界里。

　　秀兰•邓波儿的受欢迎，对应的是美国大萧条时代的焦虑。无数的儿童遭受饥饿的困扰，劳苦大众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主政的胡佛政府则始终坚信，救济只会让穷人好吃懒做。可爱的、天真无邪的小精灵秀兰•邓波儿是人们愁苦的解药。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日本兴起可爱、卡哇伊风潮。可爱风融入了人们的衣着、饮食、玩具、漫画、流行歌曲和行为礼仪之中。它也成为一种可观的经济现象。日本明治大学教授四方田犬彦写过一本叫做《论可爱》的书，解释这种现象：“把女人刻意塑造成可爱的形象，是一种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是“为了将女性滞留在旧有的依附位置的权宜之计”。这个观点有点沉重，也未必准确。但对这种可爱风气保持忧虑的日本人远不止四方田犬彦一个。大前研一也曾经写书痛斥日本的年轻一代的幼稚化，不思进取，缺乏竞争动力。

　　《爸爸去哪儿》是一个山寨韩国的真人秀节目，背后未必有什么特别的社会背景，但以它为代表的尚幼风气，却真真切切发生于我们的周边。与此相对的，是今天中国社会对于老年人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嫌弃，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把“常回家看看”和“防啃老”写进法律。中国本是一个崇老的社会，如今却似乎正在走向反面。人们不愿再向过去一样崇拜和善待老人，但这个社会却正在迅速地走向老年化，部分农村地区甚至还面临老人自杀潮的高峰。尚幼风潮是否和这样难以面对的社会困境有关，我不得而知。在你卖萌的时候别忘记问问自己，是否在逃避什么。团结湖参考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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