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炜：搅局者横行，中国难免变成盗梦空间

　　文 | 曾炜

　　方正集团首席执行官李友曾经称郭文贵为“奇才”，理由是：“老郭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一个简单的事情，搞得谁也搞不清楚。到最后所有接触这件事情的人都害怕，都搞不清楚，然后他就能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在我的印象中，最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的，是哲学家。这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刨根问底的“职业病”，随时准备挑战固有的思维习惯，打破常识中的刻板印象。非常令人意外，原来郭文贵也有此习惯，还因此被人称为“奇才”，看来他不去当哲学家，有点可惜了。但是说实话，前几天他对于媒体报道的“反击”，却让我觉得，他把事情“搞得谁也搞不清楚”的手段，没有哲学家的气质，反而有点居心叵测。

　　李友把郭文贵这招称之为“奇才”，但郭其实就是搅浑水，然后浑水摸鱼。这种方法具体到这次事件中就是：你跟他讲行贿受贿，他跟你聊腹黑；你跟他说违法犯罪，他反击你“私德败坏”；你揭露他的劣迹，他说你“被人收买”。总之，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用动机论、阴谋论攻击对手，避实就虚、模糊焦点，打太极。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不按套路出牌”，不就事论事，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样的“奇才”，不过我觉得，今天的中国，确实有很多人善于、习惯于这么干。

　　前几天“区伯嫖娼”一事也变得越来越“搞不清楚”了，明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却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猜测、阴谋、阳谋搞得云里雾里。区伯嫖娼，被群众举报，可群众到底是何方神圣，却难以深究。区伯嫖娼被抓的信息，被网友非法私传上网，这位网友是谁，又是一个谜。区伯对来探访的网友哭诉，否认嫖娼，而他住的宾馆也表示不知情。据说他离开的时候，房间里的东西基本没动。他到底嫖没嫖，本不应该成为罗生门，却弄得云山雾罩。

　　他是否因为监督“公车私用”被打击报复？如果要揭开这个谜底，定纷止争，以下两件事是有必要做的：一方面，长沙警方出面澄清网友质疑，讲清楚关于区伯的《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为何出现于网络，是否知情，不知情又是否进行了追踪查找原因，结果如何；另外一方面，这次区伯前往长沙，是为了监督公车私用，纪检部门该迅速介入调查，查明广州的公车是否真如区伯微博所言，出现在了湖南景区，并向公众说明。

　　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这么做，而任由事情进一步复杂化，任由人们猜测和吐槽，任由政府的公信力受到无端损害。心底无私天地宽，相关部门根本不用害怕非议，大胆出来澄清就是。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这复杂的、混沌的局面，就是某些人逃避、打击群众监督所引起的，只是利用嫖娼污名化监督者，太没品、太没技术含量，被网友识破，从而让整个局面陷入胶着状态。

　　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有很多的原因。有人说现当下的中国，因为种种客观的现实，比如地区发展的不平衡、快速改革导致的利益博弈、地区文化差异等，本来就可以称之为“复杂中国”。不过除了这些客观的原因外，我觉得，也有人故意把复杂的局面进一步复杂化，并试图从中捞取私利。所谓乱世出枭雄，天下不乱，枭雄何以得手？如果让事情复杂化的人，不是哲学家而是别有用心之人，那就值得警惕。

　　任何时代，都可能出现这样的“搅局者”，他们巴不得规则荒废、天下大乱。但是，如果这样的搅局者能够屡屡得手、长期得逞，就说明存在纵容搅局者的社会土壤。看了关于郭文贵的报道，以及他的“反击”后，一方面，很多人觉得他善于利用公权力谋私利，惯于权钱交易；另外一方面，人们也有疑问，这么一个法律意识淡薄、多次跑路之人，怎么就能在中国长期如鱼得水、挤入富豪排行榜呢？这当然有他“奇才”的一面，但也不能无视“培育”这奇才的土壤。

　　搅局者屡屡得手的土壤是什么呢？一是因为我们社会的规则，经常被权力干预，使得人们更相信权力而不相信规则。二是媒体和群众的监督频频受阻，权力更是肆无忌惮。三是现在的舆论氛围，阴谋论和道德污名化盛行，公私领域不分，难以展开理性公共辩论。四是价值观念混乱，无法达成共识。

　　我一直相信，中国改革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让规则走向清晰，让权力的边界清楚明确，让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分得明白无误，让整个社会走向清朗，而不是相反。一句话，让凯撒的归凯撒，让上帝的归上帝。近日，中办、国办正式下发《领导干部干预司法活动、插手具体案件处理的记录、通报和责任追究规定》，约束领导干部干预司法，就可以视为这种努力之一。不过我想，很多人可能还没看清楚这个改革的大方向，依然逆流而行，终将被时代甩出局。

　　把本来简单的事情，搞得雾里看花、模糊不清，本质就是想逃避规则和阳光。虽然说真相就像剥洋葱，但这只是说明真相难求，并非意味着真相没有。“复杂中国”有一定的客观原因，但也不能把中国整成“盗梦空间”。简单事情复杂化，公共事件私德化，弄多了，会让人疲惫，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降低。而信任感降低，势必加大整个社会的交往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