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屁股决定脑袋”

　　一般来说，“屁股决定脑袋”是一种批评，批评那些“在什么位置上就说什么话，而没有一个统一的立场”的现象；也有人说，“屁股决定脑袋”是对“在其位谋其政”的工作态度的肯定。其实，脑袋由什么决定，本来是一件非常简单而又清楚的事：脑袋只能由脑袋决定，怎么可能由屁股决定？但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人们作出决定时，看来仅是其脑袋的活动。我们虽然希望一个人在作决定时，尽量避免受外在因素的干扰，由其自己独立自由地作出，不希望他用自己的屁股去决定别人的脑袋，也不希望他自己的脑袋由别人的屁股去决定，但由于其在作出决定时绝非处于真空状态，而是处于各种具体的状况之中，因此，他需要考虑各种具体的因素，并衡量其所作出决定的后果，也就是说，任何决定的作出都与当时特定的状况即“位置”有关，而不是所谓纯粹的个人的决定。那么，到底是什么因素促使其作出决定的，的确不是一件轻易说得清楚的事。不过，对于一个人来说，如何作出决定，说到底，终究是他自己的事，即使其宁愿由别人决定他的脑袋，他人也没什么办法。更何况，在任何情况下，他在作任何决定时，其意志还是自由的，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有在“站着死”和“跪着生”之间进行选择的自由。

　　但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作为组织的成员所作出的决定，与个人的决定就不同了。首先一个组织的决定，得对组织目标负责，这实际上是一个履行职责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屁股决定脑袋”，就是在特定的岗位上作出特定的决定，这不仅不应批评，而且还值得肯定。那么，我们平时为什么还经常对这个现象表示批评呢？这还要从这一说法的来源去探讨。

　　据说，这个说法来源于《红楼梦》中的一个桥段。贾雨村断案时想：原来当官没别的诀窍，无非是看脑袋指挥屁股，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如此权衡一番得失，贾雨村的屁股就移位了，脑袋全听了屁股的指挥，结果便是“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在这个桥段中，贾雨村之所以敢这么想，那是因为当官只有权力而不承担什么责任，所以才可以任意地作出决定的。

　　其实，法治社会下，代表位置的“屁股”仅是一个形式，“屁股”背后的实际内容，即权力与义务，才是实质，而权力与义务是同一回事，是一个位置的两个方面。一个人在某个位置上之所以作了决定，那是在行使其权力，同时也是在履行其法定的义务。他作出决定当然要与其权力义务（即位置）相适应，否则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若赋予了一定的权力，他不行使，实际上是没有履行义务。实践中出的“屁股决定脑袋”的现象主要指拥有权力但不作为，乱作为，选择性作为，也就是“权力任性”的现象。其原因还是在于权责不一致：仅想着有权力就可以决定一切，而没有看到权力本身也具有义务的一面。实践中，权责不一致的现象则更为复杂，比如层级之间的权责不一致——上级有权有责，下级有责无权。

　　说到底，要让在其位的人谋其政，并不是使其不敢作出决定，而是要在制度设计上，真正实现权责一致。

　　(作者系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