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凤凰男的传说 挤进了城才发现横着阴沟

　　凤凰男的出典，据说是那句俗语：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现在用来指那些从农村或者小地方出来、而且混出模样之辈，但只闻有凤凰男，未闻凤凰女之说。毕竟是个男权社会，从小地方混出来的，女人虽然也是有的，但人们眼睛盯着的，却是男人，当然，褒贬的压力，也在男人身上。

　　虽说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但凤凰男这个称谓，却是彻头彻尾的贬义词。别的不讲，如果仅仅是一般性的成功，比如在城里落了户，有个比较好的职业，钱还不足够多的话，任你穿衣打扮一如城里人，风度翩翩如佳公子，人模狗样的，一旦被人窥破底细，连个像样的对象，都不大好找。这一阵儿坊间风传的上海女到身为凤凰男男友家过年，一顿饭就连夜打道回府的故事，无论真假，都反应了一个严酷的现实——凤凰男找城里的女孩，的确千难万难。

　　当然，所谓的凤凰男，多数都谈不上是成功人士，如果你真的是金凤凰，像京东的刘强东那样有钱，可以回到村里挨家挨户大把地派钱，那么，什么样的城市女孩都任你挑。清华人人追慕的奶茶妹妹，还不是花落他家，让众多清华学子恨恨连声。试想，如果刘强东当年留校任教，眼下即使混成了教授，估计他的情感境遇，跟传说中的江西男，也强不了多少。

　　古代中国，乡村不比城里落后，在文化上，还有优越性。由于科举的缘故，乡村的学子，白衣致卿相者，比比皆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发达之后，宗亲沾光，鸡犬飞升，都是应有之义。这里，不仅仅是个回报的问题，重视血缘和地缘中国乡里社会，富贵还乡，荣耀乡里，是一个人生得意之事。都到了民国了，从江西奉新县赤田村出来的张勋，在发迹之后，居然给村里的乡亲，每家盖一座大瓦房。乡亲有事相求，肯定有银子相赠。其实，当年赤贫的放牛娃张勋，并没有得到乡亲的一丝一毫的相助，白眼倒是不少。

　　然而，乡村的破败，经过计划经济和当今不大正常的市场经济正反两番的折腾，已经成为定局。当下的乡村，不仅破败，而且是崩塌了。城里人和乡下人，尤其是沿海大都市和中西部的乡村两边的人，似乎在文化上，已经成为两个物种。从中西部的乡村，来到东部的都市，其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昔日的乡绅，已成人下人，家风和优雅，早已经绝迹。白头宫女，即使还记得玄宗之事，也已经变成粗使丫头了。可怜的乡下人，有的花了一辈子的功夫，一辈子的辛苦，才获得跟城里人一起喝咖啡的资格。有时候，就算是一起喝了咖啡，人家是否真的看得上你，也还真的不好说。就算是刘强东这样的百亿富翁，在某些自诩贵族的世家子弟眼里，恐怕也不过是一个暴发户。某些高大上的俱乐部，估计还是进不去。

　　更吊诡的是，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男，凡是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之辈，六亲不认，黑着心在城里打拼，反倒容易得到城里人的认同，只消努力消除自己身上乡下人的痕迹，尽量向城里人靠拢，再编一个假的出身就一切OK。而那些良心未泯，想着家里人当年的供养，宗亲相帮的人，还能孝顺父母的孩子，即使成了白领，变成了大学教师或者一般的公务员以及城里医院的医生，则凤凰男的称谓，如影相随，一辈子都去不掉。好不容易找个城里的女孩，跑掉了，还得挨众人的挤兑。众多唾沫星里，有两个字是能看得见的：活该!

　　乡村的意义，只有旅游价值的田园风光和乡村土菜。至于别的，除了垃圾，还是垃圾。在这样的氛围里，凤凰男们，即使神经大条，也难免顾影自怜，自惭形秽。原本进城的路，就走得千辛万苦，一肚子委屈，却不能说。乡村的话语，早在乡绅消逝之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就是论粗鄙，也得是城里人的粗鄙。

　　城乡之间巨大的鸿沟，不是凤凰男们想要的，正是因为这个鸿沟，他们才拼力挤进了城里。没想到，进城之后，这条沟的阴影，还是如蛆附骨，伴随着他们，百计不得分开。

　　你们说，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