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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传奇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作者:海外网
原标题:秋裤传奇

  一

  我还是打开了衣柜里那个难以启齿的角落。弹落年岁留下的轻尘,把它握在手里。柔软的质地,考究的织工,一看就是上乘之作。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回想起与它共度的时光。风骨作祟,这几年我很少动穿秋裤的心思,在北京初冬的寒风中,一想到街上行色匆匆的红尘男女,无论腔调几何,腿上都紧绷着一条黑、红、蓝或紫色的秋裤,心中难免倍感孤高。

  我并不总是这样的,我们老家对秋裤的热爱,如今想来依然十分温暖。一条秋裤并不足够,那只是冬天时人身上的一层皮肤,要紧的是外面要么有层毛裤,要么有层棉裤,最外面才是裤子。毕竟不是时装周,毛裤的裆需要兼容从我开始到比我胖三十斤的男子,是以裤子的裆深度需要全村人都足以应对。

  那日钻进一个中年妇女扎堆的商场,一个壮如洪钟的大姐正在跟裁缝吵架。细细听来,是裁缝给尊先生做新年衣服时,把裆做小了三指有余。这事的严重性我完全能理解,逢年过节做的裤子,是要裤腿在春节拜年的冷风中,随风如麦浪起伏,在冬日暖阳中间或闪光。做小了紧贴在棉裤的褶皱上,一看就不甚富足。

  布料越肥大仓廪越丰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生活如一场华而不实的摇滚音乐会,在鼓点和吉他毫无节制的躁动中,用消费主义的狂欢将生命过成轻蔑的易碎品。孩子们不足满月,便穿上了贝克汉姆家孩子钟爱的牌子,毕竟就算是穿衣服,也堪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倒没打算回到过去,如今满大街的人都比从前好看多了。商场里硕大的牌子涌到大街上,套在每个梨、S、金字塔和倒金字塔上,好歹把每个人都装扮成了一棵圣诞树,管它好看与否,起码色彩炫目。厄普代克说,爱记忆中的人容易,难的是当他们出现在你身边、你面前时,你仍然爱他们。我对过去人们的衣着就是这样的感受,我偶尔怀念那个每个人都穿着大棉裤的时代,自由自在地漫步在冬日的清晨,与屁股上露出些许棉絮的男人们抽烟寒暄。却从未想回去。

  二

  看《老炮儿》的时候我发现北京城的土著们并不共享这样的记忆。在决斗的寒冬早晨,冯小刚穿上军大衣,猥琐的气质忽然消了大半。我见过我爹当年的大衣,无论怎么包在身上,看着都是贫下中农。哪天他若有心杀贼,比如说我这个儿子去闯了祸需要与人决斗,一定召唤不来一群开着汽车的老伙伴,手里还都拿着锃亮的武器。

  在北京之外,日子是一条不一样的河。我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沿袭祖上几千年来的耕作传统,糊口而已,遑论家国天下。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在伟大的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北京文化开始带着全国人民玩。就连一些胡同痞子,也有了迷人的痞气。何况在庄重的大院之中,那些在精神贫瘠的时代能读参考消息、能看外国电影的子弟。

  北京是一座结构鲜明的城市,随便打开一张地图就无需多言。我坐车从东三环到西三环,一路韶光流转,感觉如同置身角色扮演游戏,刚才还是资本新贵,堵两次车的功夫,就已置身灰色的部委院落。可是如今时代的大浪袭来,忽然间消去了本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股难以名状的自信涌入这座城市。看《老炮儿》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愧疚,正是奔流不息的外地人,让老炮儿们有了诗意和怀旧的力量,胡同里打架的痞子成了仗义执言的牛仔,过去的规矩成为了美好的挽歌。我想起《教父》,却又觉得这完全不是一回事。来我家修下水道的师傅,对门口指手画脚的本地人颇为不满,关上门对我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就是瞧不起人。教父不会瞧不起人,他只是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就连寒冷,也是过去的更为优雅。我打车出门,那个瘫坐在驾驶座上的胖司机冲我抱怨,如今的人实在娇气,“我小的时候”大家耳朵上都冻出了疮,可是“那才叫北京的冬天”。斯人气喘如牛,下巴上的肉盖住了脖子,肚子上的肉垂向了大腿,我不信他真愿意回到过去,车里暖气太足,若非路程短,我差点脱掉了毛衣。

  我一个北京朋友说起过去的志愿经历,总爱感慨说,想回去看看乡亲们。每听及此我都想劝他移情于我,毕竟我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好乡亲。你很难在心里爱戴这样的关怀,毕竟平日里熟悉的人,是人家眼里的乡亲们、农民伯伯和乡下儿童。然而他并无恶意。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只是在不经意间,你能感知到眼前之人身后的领地。

  我对谁主宰时代并无兴趣,正如我对是否穿秋裤度过冬天并无真正的芥蒂。寒潮袭来时,大院庄重,胡同零星。以我观之,众人皆冷。

  三

  卡尔维诺有一本颇费心思的书叫做《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书是奇怪了点,啰里啰嗦讲了十个不完整的故事,每当高潮迭起,卡氏就戛然而止,你越认真,越发现不知其所云。

  在北京的冬夜,我发现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旅人。过去的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却又缓缓离去。时光是否裹挟真理尤未可知,寻常故事却开始以非凡之姿在眼前徐徐展开。在冬夜感伤于寒冷激起的童年记忆并无出息,对时代的左冲右撞心有不忿却正当其时。

  白日里我去了趟故宫。想起夏天的时候在太和殿前面的广场上,我捉到了两只蚱蜢,与小时候在玉米地里捉过两万次的那种无异,土黄色,只会大腿一蹬振翅向前。如今在冬日的萧索之中,偌大的宫墙内几乎寸草不生,槐树和柳树的枯枝败叶与家乡无异。新近开放的寿康宫和慈宁宫华丽无比,光玉如意就收藏了1500件有余,只盛放着皇帝的老娘。不远处的军机处,无数大臣曾在此日理万机,我看只有三盘火炕大小。休得说理。我敢打赌,不出万年,这里的夏天会满是蚱蜢,冬天依旧萧索如斯,那时出生在北京的宋冬野,家里会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你我今天讨论的问题,会蠢如“何不食肉糜”。

  文/司徒格子

star.news.sohu.com true 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http://star.news.sohu.com/20160125/n435697339.shtml report 2365 一我还是打开了衣柜里那个难以启齿的角落。弹落年岁留下的轻尘,把它握在手里。柔软的质地,考究的织工,一看就是上乘之作。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回想起与它共度的时光
(责任编辑:齐贺 UN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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