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艳照门性启蒙的一代人

　　2008年2月21日，陈冠希在香港就艳照门发表道歉声明，其中有一段给我印象极深：“我知道香港很多年轻人都崇拜这个社会的偶像，在这方面我没有成为一个榜样。我希望这个事件能够教育每一个人，尤其是我们社会的年轻人，我想我做的并不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随后，他宣布 “indefinitely” 退出娱乐圈。

　　“退出娱乐圈” 的消息引起了又一轮的波澜，没人真正在意陈冠希到底都给谁道了歉 —— 可能对于在那时活跃在社交网络上、沉浸在邮件传播艳照门图片中的罪恶快感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性” 本身早已不是件新鲜事了。艳照门无非是色情论坛上以明星为主角的又一套劲爆套图，人们坦然地评论着图片中裸露性器官的大小形状，挖掘着主角们的恋爱史，争执着事件中人物的对错，并把 “带坏小孩子” 作为陈冠希有罪论的重要论据之一。

　　“艳照门” 已经过去将近八年了。照片被做成动图，依旧在微信群中流传;阿娇被曝出有新恋情，又一次引来人们的唏嘘;关于艳照门谁对谁错的无意义的争执，似乎从未停止过。但似乎艳照门影响力的一部分已经被人们忽略：我们这群在青春期性启蒙时期撞上艳照门、被标上 “被带坏” 标签的90后 “小孩们” 已经长大了 —— 一场轰轰烈烈的娱乐圈丑闻，却成了一代人的性启蒙。

　　代替了生理课的艳照门

　　“多亏当时看到的是陈冠希，如果这位官员是我的性启蒙，估计真得恶心出性冷淡。”

　　—— 我自己，刚刚开始工作。

　　2008年的我15岁，是个很乖的小孩。我没逃过学，没骂过老师，没买过酒，没抽过烟，没早过恋，就连去 KTV 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 初中时唯一一次让我有了谈人生资格的 “深夜痛哭” 经历，可能就是在连做了几本化学奥赛习题集后，学校通知比赛被取消了。

　　那年的寒假短暂、阴郁又浑浑噩噩。在精疲力竭的补课和作业中，有机会趁父母不注意下个《剪刀手爱德华》看都能让我激动得快心机梗死，更别提 QQ 邮件里那两封来自同一个陌生人的邮件。

　　第一封写着 “还不谢谢我”，带着一个还挺大的压缩包;第二封就是慌张的解释 “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几秒钟的时间里，好奇心就战胜了 “会不会是病毒” 的疑虑 —— 下载成功并解压后，杀毒软件没有发出瘆人的尖叫，我就放心地点开了文件夹。

　　满目的肉色让我一下子就知道，这是那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 “陈冠希艳照门” 照片。在打开几个数学题答疑解惑网页后，我点开了大图：一只生殖器的照片就甩到了我的面前—— 比起生物教科书上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它看起来是那么的 ...... 嚣张。

　　在花了几分钟时间心惊肉跳地把照片一张张翻完后，我关闭文件夹，似乎以前对 “性” 的一切困惑终于有了解释。不过开始对类似的 “艳照门” 事件有点感激还是在小半年后，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几乎与动车脱轨事故同时上了新闻的是某地官员的一次 “艳照门” 事件 —— 虽然新闻中已经给关键部位打了码，但照片中老气横秋的身材和猥琐的表情还是让我后怕。

　　当时很自私地想：多亏当时看到的是陈冠希，如果这位官员是我的性启蒙，估计真得恶心出性冷淡。

　　不知道你们在十四五岁那会儿觉不觉得自己特别遗世独立 —— “我听绿洲听 Tupac 我还会买打口碟你们这群只知道喜欢 Super Junior 的俗人”，然后再为自己高处不胜寒的知音难觅悲伤老半天 ...... 反正我那会儿真就这样，连艳照门也成了我炫耀的资本：在身边一群纯情少女和学霸少年的议论中，我觉得自己，一个看过男性生殖器照片的初中女生，实在太特别了。

　　不要和不懂得尊重的男人在一起

　　“结果在那一次，我突然觉得有人会看到我。”

　　—— 卷卷，大三，一个首次见面就跟我聊如何通过男性外貌判断其生殖器尺寸大小的姑娘。

　　“我初中时的男朋友是校草，就是帅到让其他学校女生会放学坐公交过来站在我们操场外面看他打篮球的那种。他就属于挺 “痞” 的那种，长得 ...… 就是陈冠希那一款吧。艳照门的照片就是他给我看的，当时虽然在生物书上见到过狰狞的生殖器插图，但想象中做爱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吧。

　　“真牛逼啊，能X着张柏芝!” 比起面前那些情欲逼人的照片，那时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了校草男朋友说的这句话上。

　　寒假时，我们常溜到学校里见面。教室的钥匙在门框上，而且里面的门能反锁。我们就在里面互相抄对方的作业、聊些有的没的、吃零食和接吻。因为不敢开灯，一般呆到下午就走，可那次我忘了为什么，就呆到了天黑。我们就在窗户旁边亲热，能听到窗外马路上汽车经过的声音。

　　结果那次他失控了，好像荷尔蒙浓度一下子高到发黏 ——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结果在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我牛仔裤拉链拉开，把手伸了进去。那一瞬间我满脑子都是艳照门的照片、阿娇后来那句 “很傻很天真”、和他那句 “能X着张柏芝” 的话。结果在那一次，我突然觉得有人会看见我 —— 羞耻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把他推开然后回家了。

　　回家后，跟他用 QQ 吵了一晚上，然后他甩了句 “我没闲心哄你玩”，就这么分手了。

　　之后，他很快跟之前一直缠着她的学妹在一起了;没过多久，“校草说他就在教室里把谁谁谁办了” 的事半个学校都知道了，那个女生红着眼圈被人指指点点了一星期后转学了。校草却和陈冠希一样，成了男生眼里的 “老师” —— 可陈老师并没有到处拿着电脑给人看他都 “办” 过谁啊。

　　活到现在，这应该是我唯一一次感到劫后余生的事儿。后来每次恋爱我都会格外谨慎(别看我平时跟你聊这么开放)，翻微博翻人人翻豆瓣看他和前女友和哥们儿的互动，聊天时有意无意地套话 ...... 好累。反正只要不百分之百确定他不会把做爱这事当成勋章，就算是洼冢洋介我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脱衣服。”

　　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

　　“感动是因为张柏芝的表情太美了。”

　　—— Sid，大四

　　初中时跟同性的友情，好像有种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必须得告诉对方你喜欢的男生是谁。分享完了这个秘密，以后每次在一起仅仅是聊 “他” 又怎么怎么样都聊不够。可是我从来没喜欢过哪个男生，每次跟女生这样说时，我都会慢慢被疏远。可能她们会觉得我很 “装” 吧。

　　那阵补课班有个姑娘，她长了双小鹿的眼睛，也和那个年龄段的大多数女生不一样，安安静静的，连吃麦当劳外卖都像自带柔光镜。补课时我就喜欢坐她侧后座，然后一直一直看她。现在想起来，她应该是我的第一个 crush 吧;当时我太想跟她做朋友了，可那个想法在脑子里冲撞了无数回，最后却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我只看过艳照门中张柏芝的那几张，当时是2008年寒假，是我一个发小发给我的。点开的一瞬间脑子嗡一声，又感动又巨他妈委屈：感动是因为张柏芝的表情太美了，就是那种放松又迷离的神态，我后来只在看克利姆特的画时才有了第二次那种感动;委屈是因为，“为什么没有喜欢的男生” 的困惑和对补习班妹子的迷恋，瞬间都有了解释 —— 我是个拉拉。

　　我已经在今年向家里人出柜了，目前在和女友的稳定交往期。

　　不要随便拍性爱视频

　　“你敢!”

　　—— Yuki，大二

　　我从小就喜欢陈冠希，认识我的人都知道，绝对脑残粉那种：家里满墙都是他的海报，以及剪下来的杂志和贴纸，我还会剩下来饭钱买他的 CD ，就连他那部非常 cult 的《时差7小时》我都找来看过。

　　艳照门那阵我上初二，算是我青春期里最难熬的几天了吧：先是我妈在知道这件事后逼我把满墙的海报都撕了下来，骂我 “不学好!喜欢这么不要脸的明星!” 然后就得忍受男同学的调侃和班里 Twins 粉丝们的 “撕逼”。

　　当时整个网络都在疯传那套照片，我最后还是在一个帖子里留了邮箱才看到。看完之后，让我从童话里掉进了现实。那会儿我所谓的 “恋爱观” 像是建立在某种奇怪的道德观之上：幻想中，男神对我守身如玉忠贞不二，不跟我在一起就要死;但在照片里，他们放松自然的样子让我第一次觉得，有欲望不是一件坏事。(但艳照门还是太糟糕了!)

　　就像童话永远不会把 “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部分详细描述一样，那时小女孩的对 “男神” 的喜欢和幻想中，“性” 那一部分似乎被有意忽略了。在想象中，我们能跟男神在漫长的恋爱长跑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我没法想象他有丁丁。所以在看到图片时，我花了好一阵才把丁丁和他本人结合在一起。虽然那时并没见过什么对照组，但丁丁本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偶像。

　　现在我上大二，九月份刚跟男朋友有了第一次。那天男朋友跟我说觉得很有纪念意义，问我可不可以拍下来。当时本来就超紧张，加上 “艳照门” 后无论是陈冠希还是阿娇张柏芝，每一个受害人的痛苦都让我感同身受，我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说：“你敢!”

　　有了那次经历之后，现在每次和男友在一起时我都要检查，确保自己亲眼看到我俩的手机叠在一起，放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