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宛平
这一个多月,在春熙路成都国际金融中心的一场名为“哆啦A梦秘密道具博览”的展览,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体上,也在疯转这个著名的“蓝胖子”。因为这只会穿越的机器猫,“是一代人的记忆”。
这个记忆是甜美的、趣味的,正如马什那句话,“以愉快的心情学得的,会永远记着。”可能在小时候,父母给我们买机器猫时,并没有提醒我们什么,于是,我们这样愉快地记着,以至于在记忆扑面而来时,完全冲淡我们另一个惨痛的、黑色的记忆—这场充满怀旧和时尚气息的展览开幕前一天正是8月15日,而69年前的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漫长而血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至此画上句点。这也成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记忆的痛点。
在这个时候,这场展览和我们对这场展览的态度,也不再是一个泛文化的议题,而是对于我们记忆的痛点,你选择忘却?还是铭记?这个议题亦有不同的解答,每个解答也有着不同文化背景和人性思考深浅所影响的不同向度。
电影《生死朗读》有一个情节,令人深思,也触动人心。女主人公汉娜在二战中沦为法西斯的帮凶,她的罪恶包括坚持不打开已经着火的教堂大门之锁,让许多关押者活活烧死。并且,汉娜至死也未对这一罪过有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但她也许是出于某种简单的负疚,自杀前在遗嘱中交待,要把那个小茶叶罐和7000元钱交给当年受害人的女儿。后来成为作家的女幸存者,对于这个给她制造痛点的人的态度是明确而坚定的,就是当她知道了汉娜缺乏深层忏悔的态度之后,她拒绝给予汉娜宽恕,也没有接受汉娜的那7000元钱,因为那意味着对汉娜的赦免,汉娜显然没有这个资格。但她留下了汉娜盛钱的那个小茶叶罐,那原本是她心爱之物,她把这一小茶叶罐放到了全家福旁边,这一举动让人性之美充满了力量,因为她给汉娜,留了一点宽恕的空隙。
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我们也有类似于这个女作家的境遇,只是,对于我们的痛点,已有不少人选择了主动或被动的稀释。而这只机器猫,就是稀释这种痛感的添加剂。痛点麻木之后,或许将是忘却。对于罪恶之事,如无宽恕之心,当然会化为冤冤相报的“西西里式仇杀”。但在历史的事实和是非之前,如不彻底厘清,悲剧或会重演。当越来越多人沦陷在哆啦A梦制造的文化风暴里时,其实也是在逐渐忘却国家和民族的那个痛点—“可以宽恕,但不能忘却”,是我们对这场战争起码的态度,但在机器猫的温柔攻势之下,许多人丢失了价值的罗盘,于是在短短24小时里,我们对同一个国家,表现出了完全矛盾和相当暧昧的态度。上午在微博上痛陈“勿忘国耻”,下午在朋友圈里点赞朋友与哆啦A梦的合影。
而若我们进一步反思哆啦A梦对我们痛点的稀释,思考的经度和纬度亦可进一步拓展。比如我们用什么样的文化产品凝聚一个国家的精气神?公众场所的展览,应该担负怎样的文化责任?只有我们在更多场所展出我们自己的文化产品,并产生广泛的文化认同,我们在裹挟着文化侵蚀力量的国外的文化产品面前,才会保持基本的理性和自信。
对这次展览,一个基本的态度也许是,如果你无法说服周围人对蓝胖子的狂热,至少也别在朋友圈为他的狂热随手点赞;如果你无法阻止这场展览,至少可以拒绝成为围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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