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无锡滨湖区胡埭镇张舍苑二区19号楼,14名保安轮班看守,昼夜无休,已经四年。被看守的对象,则是2010年当地一起强拆自焚事件的当事人薛家兄弟及其家人。据财新传媒报道,在一本辗转获得的“看守日记”中,薛家人的生活起居被记录在案。
公众恐无法想象,这近1500个日夜,门内的被看守者,与门外(楼下)的看守者,分别是怎样的生存状态与生活体验。此时如此逼仄的攻守窘境,何以酿成,又该如何收场?
如果以“强拆-自焚”事件为分界点,事件前后的诸多细节,以及略显宏大的社会发展背景,恐怕都无法忽略,而尤其是强拆之后的生活,更为公众所少见。早在2000年,无锡便开始强力推行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在繁荣富庶的表象下,也造就了大批失地访民,社会矛盾丛生”。2002年薛家兄弟所在的乡镇开始征地,2004年动员拆迁,数年后的薛家兄弟成了钉子户。随后,按照当地政府说法,是“拆迁补偿谈不拢、协议签不下来”,在薛家兄弟的描述中,已经有了暴力威胁和黑势力追杀,一年下来数十次袭扰,报警无果。
听薛家兄弟讲述拆迁与自焚的过程,事情已过去四年,但依然能感受到彼时情势的紧张,矛盾的尖锐。强拆者数百人,严阵以待,人山人海,消防车、救护车到场,显然官方预估了各种可能的场景,制定的方案俨然以一场战争待之。了然于时政新闻的读者,对此绝不会陌生,每一桩每一件,主人公有别,但情节无差。而激烈冲突过后的“后拆迁生活”,同样残酷,甚至更逼仄。房屋被推倒,家园不复,剩下的日子,在官方口中叫做“被妥善安置”,在薛家兄弟眼中,则是“被看守”,一晃四年,如处牢笼。
这些看守和被看守的日子,或许可以有多个维度的观察。比如地方治理与稳定逻辑,钉子户失去房子,便成了需要被时刻盯防的上访户,在强拆发生后,“尽快隔离当事人及其家属,以切断信息源”已经是常规反应,提防、看守甚至关押,于地方政府而言,或许也无奈,而且成本巨大,但却不能自拔。经年累月,耗公帑雇佣保安公司,来对付上访者、拆迁户:将商业化的保安公司用于截访,此前的例子里有北京曾经轰动一时的“安元鼎”。
薛家兄弟及其家人,被一次强拆所改变的命运,在堂皇而正式的文本记录中,根本无法解释这随后四年的自由受限,也没有人会真的去追问这些基层部门的荒诞行为,究竟有什么样起码的法律手续。在一个又一个最普通的夜晚,翻墙逃离,暗夜狂奔,与看守者拉锯,斗智斗勇,其诉求不过是履行宪法所赋予公民的信访权利。
当然,在这横亘于时间链条上的攻防对垒之外,还可以寻到一条以诸项制度设计为内容的叙述理论,比如行政强拆,比如信访,以及随后的涉诉涉法信访的终结尝试。“该信访事项应通过诉讼、复议、仲裁等方式解决”,这是屡屡上访后收获的一句官方正式答复,但包括诉讼、复议、仲裁等渠道在内的更平和的制度化方式,在目前状况下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给纠纷双方一个真的可以作结的说法?这应当也是已然疲惫不堪的攻防,最终得以落幕的机会吧。
在已经惨烈如斯的个案面前,现有机制的失效与后知后觉依然明显。对于既存矛盾与纠纷,需要有诚意的化解方案,而不是一味被动的严防死守;对尚未激化、还正积蓄的矛盾与纠纷,需要符合法治原则的公权力行为,不仅在于极力避免冲突与损失,还在于通过更谦逊的依法行政,对公民私权表达尊重和保障,而不再是挑衅和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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