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大桥上护栏伤痕累累”,本埠有媒体这样报道。
这个标题,使我马上想到大桥的安全。护栏伤痕累累,人掉下去怎么办?看过报道,原来说的是护栏上有不少“到此一游”和爱情表白。
公共空间的爱情表白和“到此一游”,其实到处可见。到处可见,这不是长江大桥护栏上也应该有的理由,只是说这样的事情不新鲜。武汉长江大桥上有,很多公园里有,旅游景区有,纪念性建筑上有,甚至长城上都有(我还没登过长城,只是听说)。
长江大桥的爱情表白和“到此一游”,是不是武汉市民的作品呢?难说。公共空间里书写的爱情表白,大致可以推测作者年龄,难以推测其属地,“到此一游”恐怕还以外地来汉的人为多。一个地方有很多书写或刻写的文图,或许与管理有关,但要说那些文图可以对应于当地市民的素质,依据是不足的。
公共空间的文图管理,是一个令人棘手的事情。香港有“九龙皇帝”曾灶财,数十年如一日地到处书写他的家庭史并宣示他对九龙的主权,城市管理方对他很头疼,但有艺术家却出版了他的作品集。国外公共空间常见涂鸦,可谓乱写乱画,却也是一种特殊的艺术。
我当然不能说在公共空间里进行文图创作活动的人,都是在从事艺术。事实上,那虽然是一种精神呈现于物质的活动,但艺术性并不足观,很多人觉得是视觉污染,有的人还会把字刻在立柱上、生长的竹木上或者像长城那样的文物上,这不只是视觉污染,而且是一种损坏活动。要讲管理,虽非无可用力,但实在是太难到位了。
城市与牛皮癣的战争,是长期的,而且未必是一定能够胜利的。也许我悲观了一点。我没有发现哪个城市能够把公共空间的文图控制到一个基本干净的水平,或许新加坡好一点,我也没去过,但知道那里有鞭刑。这些文图诉求丰富,有纸张贴片,有任意材料上附加的书写,内容从“办证”、“疏通下水道”、“酒店招聘公关”到“到此一游”和“永远爱你”。
不同的内容,取决于公共空间的属性,是市民日常生活空间,还是某种具有象征性纪念性的景观空间。市民日常生活空间,公共文图以满足他人需求为主;象征性纪念性空间,公共文图以满足作者的表达为主。前者是利益性的,后者是精神或者情感型的。无论在治理哪一种公共文图上,城市都有些勉力应付,而且效果不彰。
公共空间的文图书写,其心理值得玩味。利益性的书写,就是广告。精神或情感型的书写,其意何在呢?我想,那表现了向不特定的人群宣告自己某一种生活的意思,同时以附加于象征性、纪念性空间的方式,显示了简便地“加入历史”的趋向,这种行为本身也是一种象征和纪念活动,以期象征性和纪念性空间能够成为自己的见证,并且完成个人及其行为的“不朽化”。这样的一种心情,实在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我未必接受其行为。
象征性纪念性空间里的公共书写,被定性为乱写乱画,一般来说是准确的。但不少人在那样的空间容易引发出一种共振,使自己产生出“历史感”,从而进行书写。某种程度上,这与那些空间里合法刻写和悬挂的文图具有意义上的同构性,可以说是普通的不朽愿望对合法文图进行的下意识的摹写、争夺、挑战和颠覆。
可能有某种适度的认可形式,使这种公共空间的书写欲望得以表现,例如有的景区专有挂“同心锁”的地方,你可以把字写在锁上。但完全容纳这种书写冲动的形式,是不存在的,因为刻字和书写的动力,太分散了,太随机了。加强管理呢,你想派出多少个专班?
所以,在相当长时间里,我们大概要寄希望于公众与公共书写者之间的微妙平衡。这是一个灰色地带,公众需要一点忍耐,而书写者也不要弄到大张旗鼓。至于管理,当然还是要尽量加强。但实话说,城市中有太多更值得费心尽力去做的事,而不是公共空间的文图。
(作者为本报评论部主任 杂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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