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晓河：朝鲜闹下去 中国也保不了它

　　去年12月12日朝鲜成功试射卫星（导弹）后，举国欢腾，朝鲜百姓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绝对不亚于中国人42年前把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送入轨道后载歌载舞的高兴劲头。与朝鲜国内热烈的场面不同，诸多国家对朝鲜卫星发射表示遗憾或谴责，联合国安理会在经过40余天的讨价还价后也最终在1月22日通过了2087号决议，但个中折冲樽俎令人玩味。

　　中美博弈为哪般

　　与过去涉朝的1695、1817以及1874号决议没有太大的不同，2087号决议谴责朝鲜的卫星发射使用了弹道导弹技术，违背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要求朝鲜中止所有与弹道导弹项目有关的所有活动，并以全面、可核查并不可逆转的方式放弃所有核武器和现有的核项目。但值得注意的是，该决议除将朝鲜宇宙空间技术委员会等六个机构以及朝鲜平壤卫星控制综合指挥所所长白昌浩等四名个人列入制裁黑名单外，还包含一个扳机条款，即一旦朝鲜再发射卫星或进行试爆核，安理会将坚定地采取重大（significant）行动。

　　显然，2087号是妥协的产物，是中美两国激烈博弈的结果。众所周知，围绕朝鲜卫星试射，中美两国有着不同的考量和态度。他们各自背后，有着不同的拥趸。中美交锋的焦点主要包括：（1）安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表明其态度。中方主张发表法律约束力相对弱的主席声明，但美国力主通过新的决议。形式上的争吵主要由于双方对朝鲜会做出何种反应评估不一。中方认为，安理会采取的措施应该“慎重、适度”，如果安理会通过新的决议，可能会触发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爆，危机半岛的安全与稳定，而美国认为，如果安理会不采取强硬的措施，朝鲜就会进一步藐视安理会的权威，继续发射卫星、试爆核武器。（2）在安理会新的制裁措施上中美也有不同的主张。朝鲜卫星试射成功，宣示了朝鲜远程弹道导弹技术的进步。朝鲜多次公开表示要把这种技术应用到军事领域，增强对敌威慑能力。美国对这种针对自己的技术极为忌惮。美竭力主张对朝采取更为广泛、更有约束力的措施，包括新的经济或金融制裁。然而，在朝鲜有限的贸易国家中，中国地位十分突出，如对朝采取新的制裁措施，中朝正常的经贸关系将受到冲击。为此，中方主张新的制裁措施应该适度。中美两国在制裁问题上的争吵缘于两国与朝鲜截然不同的关系。中国是朝鲜传统盟友，尽管这些年来，两国的军事同盟已名存实亡，但政治关系较为密切、经贸往来也较为活跃，对朝的任何经济制裁，必然损害中朝关系。而美国与朝鲜长期对立对峙，两国没有正式的外交与经贸关系，美国业已对朝采取了广泛的制裁措施，安理会通过的任何新的制裁，都是限制或禁止中国等少数国家与朝鲜的往来。

　　中美两国迥异的态度可能引发安理会的分裂。为顾全大局，中美双方做出妥协。中方同意安理会通过美方主张的“决议”，而美方同意在决议中采纳中方“适度制裁”的原则，象征性增加了一点新制裁措施。显然，这种相互妥协保全了中美双方面子，但由于新的扳机条款的设立，美国在这轮博弈中为自己未来的行动谋得了更多的主动。

　　第三次核试爆非王牌

　　2087号决议这只鞋子刚一落地，人们就开始关心第二只鞋子----朝鲜第三次核试爆-----何时能掉下来。实际上，在安理会成员国就朝鲜卫星试射问题展开闭门磋商的时候，朝鲜就已摆出核试爆的姿态。朝企图影响磋商的进程和结果。新决议刚刚通过，朝鲜外务省马上发表声明，强硬应对。朝宣布：六方会谈“9.19”联合声明和朝鲜半岛无核化寿终正寝；“今后，只能有旨在保障朝鲜半岛和地区和平与稳定的对话，但不会有议论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对话”；朝鲜将采取扩大和加强包括核遏制力在内的自卫军事力量的任何物理回应措施。第二天，更具权威的朝鲜国防委员会发表声明，宣布朝鲜将投入全面对抗战，并将继续发射各种卫星和远程导弹，进行高水平的核试验。

　　显然，朝鲜政府的这两份声明，体现了它一贯的“以超强硬对抗强硬”的硬朗作风，凸显了它与美国以及安理会对抗下去的决心。实际上，朝鲜实施全面对抗战的手段并不多，除了对美国及安理会口诛笔伐之外，朝鲜还可再次发射导弹和进行核试爆，以显示自己桀骜不驯。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爆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未必是张必赢的王牌，一旦打出去，联合国安理会必将根据2087号决议中的扳机条款采取“重大”反制措施，美国会驾轻就熟地把它与朝鲜之间的矛盾转化为朝鲜与联合国安理会之间的对抗。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

　　单个国家与联合国安理会对抗的先例屡见不鲜，但结果都比较悲惨。朝鲜也不会例外，从舆论上来看，朝鲜自然处于被批评、被谴责和被审判地位，闹几个回合，就会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从力量对比来看，朝鲜势单力薄，长期“先军”下去，会把自己搞得民不聊生。对美国而言，由于贫弱，朝鲜多发射一颗火箭，它的仓库里就少了一个火箭；多试爆一颗原子弹，仓库里就少了一颗原子弹。美国对朝的“战略忍耐”政策就是通过这种低烈度的“打打闹闹”的方式，把朝鲜“拖”垮。由此可见，朝鲜是否要进行第三次核试爆，当三思而行。

　　朝韩关系恐生变

　　从过往的历史来看，朝美对立一尖锐，朝韩关系就出问题。但这次，朝鲜是否会在朝韩关系上弄出动静来，还需要看二月份上台执政的新领导人朴槿惠的表现。韩国去年十二月大选前，朝鲜媒体曾对新世界党候选人朴槿惠极不待见。在对民主统合党文再寅三缄其口的同时，却对朴进行了持续的、高强度的舆论鞑伐。然而，朴当选之后，朝鲜媒体对她的攻击戛然而止，显示出朝鲜领导人对朴“等等看”的基本态度。朴槿惠的胜选将在韩国历史上创造诸多“第一”，包括第一位曾访问过平壤并会见过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的韩国总统。朴在竞选时，承诺改善韩朝关系，召开第三次南北峰会。当选后，朴槿惠显示出寻求介于金大中阳光政策与李明博强硬路线的第三条道路的意图。朴主张“通过建立韩半岛信任历程，使朝韩关系正常化”。朴的过渡委员会甚至承诺重新评估5.24措施并无条件向朝鲜提供人道主义的援助。

　　尽管朴槿惠有着改善南北关系的愿望，但朝鲜一旦再次进行核试爆，无疑给朴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朴在会见中国政府特使、外交部副部长张志军时表达了“绝不允许朝鲜的核开发”的底线。因此，朝鲜公开退出六方会谈中有关朝核问题的谈判或再次试爆核武器，无疑跨越了朴的底线，并使韩国新政府很难确立对朝政策，朝韩关系可能重回对立对峙的老路，国际社会期盼已久的南北间缓和也恐成海市蜃楼。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朝鲜领导人在朝核问题上态度出现转圜，但也要暇以时日，并约束朴槿惠政府的在一系列问题上的政策选择。

　　中国朋友很为难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新决议后，朝鲜拍案而起，把安理会成员国骂成了“盲从已成体质”的“木偶”。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中国，自然是盲从木偶之一。朝鲜这么不分敌友的破口大骂辜负了中国为朝鲜在安理会和美国唇枪舌剑的事实。更令中国失望的是，朝鲜还干脆把中国津津乐道的“9.19”声明和六方会谈通通枪毙。

　　六方会谈自2009年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朝鲜高官还曾公开宣布这个会谈已经死亡。美、韩、日等国也不时有人公开质疑六方会谈的有效性和必要性，但在中国政府坚持和劝说下，金正日最终表态，要为早期开启六方会谈创造有利条件。尽管这次朝鲜政府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推出六方会谈，但它“不会再讨论朝鲜半岛非核化”的主张实际上抽出了六方会谈最为实质的内容，并使这个迄今为止东北亚地区唯一的多边安全对话机制空心化。

　　朝鲜对中国支持联合国通过新决议可能有怨言，但中国的这种做法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必须按照事物的是非曲直做出自己的判断，并按照“奖惩分明”的原则采取相应的行动。朝鲜试射卫星违背了联合国安理会1718和1874好决议。朝做错了事，中国就不能无原则地包庇。该批评就得批，该惩罚还得惩。此外，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也必要维护维护这个机构的权威，朝鲜反复挑战安理会的权威，拒不执行安理会的决议，中国就必须和其他成员国联手，制止这种行为。否则，肩负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安理会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中国即不“盲从”也不是“木偶”。中国知道安理会采取行动所应遵循的“度”，这种“度”就是必须“有利于半岛和平稳定，有利于维护半岛无核化进程，有利于局势尽快转圜，防止紧张升级”。

　　中国一直坚持“不断巩固和发展中朝友好合作关系是中国党和政府坚定不移的方针”。即便朝鲜去年第二次试射卫星引发局势紧张，中国还从大局出发，一再对朝鲜表示友好：政治局常委刘云山专门到朝鲜使馆悼念金正日逝世一周年；习近平、胡锦涛和温家宝相继给金正恩发送了新年贺卡；第七次朝中经济、贸易和科技联合委员会仍按期举行并达成了合作协定。中国当然期盼朝鲜投桃报李，从长远和大局出发，谨言慎行，一心一意搞好国内经济建设，维护中朝友好关系和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如果朝鲜再继续闹下去，联合国安理会再讨论朝鲜引发的新问题，中国恐怕也保不了它了。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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