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两套运行体系，一套公开示人，一套在暗地里潜行。在公开运行的体系中，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譬如上市公司的各种透明化要求，和公务员退休后的回避规范。这些规则得到遵守时，尚不能排除暗地里的操弄在并驾齐驱；当这些规则被破坏时，则通常意味着违法普遍盛行，以致到了明火执仗的程度。近日媒体曝光的副部级以上退休官员不少于20人在A股上市公司担任独董，其中相当大比例违背《公务员法》，即是商界潜规则的一次公开溢出与揭示。
近日，上市公司中国重汽（香港）有限公司迎来三位“重量级”独立董事：贵州省原省长石秀诗、山东省原省长韩寓群和国税总局原副局长崔俊慧，任期三年，年薪为18万元人民币。如果从石秀诗、韩寓群从全国人大的离职时间算起，迄今尚未满三年。崔俊慧2006年12月从国税总局副局长位置退下来以后，到2008年5月就曾在中国石油任职独立董事，间隔也不到三年。媒体在报道中已经指出，这和《公务员法》规定明显相违背：公务员辞去公职或者退休的，原系领导成员的公务员在离职三年内，其他公务员在离职两年内，不得到与原工作业务直接相关的企业或者其他营利性组织任职，不得从事与原工作业务直接相关的营利性活动。
比较有趣的问题是，像石秀诗这种今年刚从全国人大财经委主任委员退下来的高官，难道没有一点法律意识么？如果有对法律的基本敬畏，那么就算上市公司发来聘书，自己又岂敢接受？这中间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虽官至部级，但对基本的法律确实近于一无所知；另一种情况则是知道存在规避义务，但内心没把法律约束当回事。前者更多暴露的是官僚选拔体系的问题，说明我们的组织人事系统，已经失去任人之明；后者则是对我国构建“社会主义法治体系”的一次公然嘲讽。
部级高官尚且如此，等而下之者更毋庸说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让我们对清明吏治的期盼无以自解。
上市公司是受到相对严苛的透明化规范的，他们在聘用独董时，尚且不顾及是否违背《公务员法》，其他非上市公司在这方面的违法情形，想必更为严重。就如我在本文开头所说，当公开运行的体系中，规则遭到破坏，通常意味着暗流涌动以致明火执仗。具体到高官独董这桩事上，它更多揭示的是一种什么类型的暗室规则在公然肆虐呢？先换个角度问，为什么要违法聘用这些前高官做独董呢？真实目的是什么？答案其实不言自明，上市公司希望借重他们的各种资源和权力余热，在争取政策支持和打通各种关系上，为企业发挥效应。这是一个灰色运营的地带，充满了不为我们所知的诡秘操作细节。在法治与制度建设尚在转型期的社会，这样的钻营尤其盛行，其间藏污纳垢，独董所暴露出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从近年暴露出的腐败案看，贪腐金额动辄数千万乃至数亿，独董的十几二十万年薪，真的只是小数字。退休高官愿意公然违规去做独董，或者真的是为政清廉别无收入，或者就是钱多不压身对违法根本不当回事了。站在执政者的角度，当然要警惕后一种可能性。超越各种意识形态的无谓争执，把贪腐压制下来才是王道。在现阶段乃至此后相当长时间，对权力的节制，仍是中国治理的第一要务。
（韩福东 知名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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