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暗访
就在采访森林公安局的间隙,我还抽空拜访一些研究野生动物的专家。一位专家出语惊人,当地一个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可能是一监守自盗的贼窝!他称,这个协会常常以合法的名义猎杀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以此获利,他还以亲身经历作证。这让我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当时我想,即使这样的事是真的,要报道也极困难,因为对方不可能认帐,要取到有杀伤力的证据也极困难。猎杀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可判刑甚至可判十年以上的重刑。如果我没有足够证据来报道这一情况,可能被他们指控为诽谤。
但我还是想看看这个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明访一下,说不定能看到点蛛丝马迹,以印证那位知情人的说法。
查114得知,那个“协会”在就在当地植物园内。植物园依山而建,我打的到植物园,找了一圈竟没找到。其时已下午四点,当时就生出了偷懒的心,找不到就先不找了,逛一逛植物园算了。我就开始爬植物园内的土山。高原上运动有点吃力,爬到山顶,觉得肺都要快炸了。坐在山上,静静地看着西落的太阳。那时,我在想,如果头顶能掠过一只金雕该多美啊。可是我只在动物园里看到了活金雕,它们被养得像母鸡似的,再也没有了翔在高天的壮美……
从山上下来后,问出租车司机,我想买只金雕标本带回广东,哪个黑市有货。司机指着刚好路过的公园哈哈大笑:“黑市就在眼前。”他告诉我,这个公园里的花鸟市场,曾经是贩卖各种野生动物的著名黑市,被警方打击后,贩卖行为只是隐蔽了些而已。我表示不信,司机就急了:“上个月我还帮一个客人从花鸟市场里运出一只金雕标本呢。”
第二天,我来到这个市场瞎逛。看到一些有动物皮毛卖的店就进去问有没有金雕标本,这些老板都神情紧张地告诉我,没有没有,卖这个要坐牢的。我并不气馁,继续瞎逛碰运气。
运气终于来了,当我走到一家藏饰小店相问时,女店主疑惑地看着我。我就开始编故事:我到西宁出完公差,广东公司的大老板突然要我帮他带回一只金雕标本。原因是,“我们老板前段时间去另一家公司谈生意,那家公司的会客厅里摆着一只威武的金雕标本。这家公司的老总告诉我的老板,说摆上这种有神性的金雕标本后,就给公司转了运,公司半年后就扭亏为赢了。我的老板听了后就相信了,他非要我带一只回广东不可”……“你说我这做马仔的惨不惨啊,你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里去找金雕标本啊”……我的一番编演让这个小店主开始相信我。
她说:“只要你诚心想买,我可以帮你做介绍。但你一定要保密啊,警察查得很紧,贩卖金雕可是要坐牢的。”我连连应诺。她说今天帮联系“老大”。
第二天她如约电话通知我,到她店里去谈。这里说明一下,暗访为了保护自已,一定不能留下任何个人的真实信息。例如,我告诉她的那个手机号,就是临时在当地买的。
她说老大不想直接和我见面,但让她带了两张金雕标本的照片给我。我说你们老大是怎么一个人物啊。她说:“我们老大经营的是这里最大、最正规、最合法的野生动物店面。”我问,既然你们老大做的是合法的,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神秘地和我做生意啊?她笑了:“警察查得紧啊。”她突然又问了句:“你不会是警察的密探吧?”我很镇静地反问她:“你看我像吗,你看我有必要吗?”
我在和她交谈时,已悄悄录下了交谈内容,这样的暗访保留好证据是极关键的。
如此往来接触了三四次,女店主终于信任了我。那天下午,她通知我可以去见“老大”。去之前,我作了充分准备,一方面给编辑晨光打好招呼,一方面在手机上拨好青海省森林公安局长的电话,如果情况危急,我可以直接拨号让他们来保护我。同时,拿掉了平常随身带着的身份证、名片、记者证等任何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只在一只内袋里放好一支录音笔。
女店主还带了另一女子,和我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我问:“老大叫我们在哪里接头?”
“山上。”女店主淡淡地回答。
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快起来,山上,千万不要是那些人迹罕至甚至是打不通手机的地方啊,千万不能被搜出录音笔啊……
查出监守自盗者的名字
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情况,一边越来越觉得古怪——朝山上走的这条路我怎么好像见过……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是条通向植物园的路,就是上次我去植物园里寻找协会的路,只是当时没找到。我突然明白了,难道她说的“老大”真在协会里?
进入植物园,女店主带我爬山绕了几个弯,指着“xx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和“野生动物救助中心”这两块牌子对我说:“老大就在里面等我们。”
那时我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如果那次我没有偷懒,找到了这个协会,那今天的暗访不但会暴露,而且有可能遭来人身攻击,甚至还可能惊动牵涉其中的权力者,他们就会通过各种关系来压掉我的报道。
看来,那天偶然的偷懒,竟成就了这次暗访,这不是天意还能是什么?
“老大”已经站在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门口,脸很黑,胖胖的,整张脸长得像香港明星曾志伟。我又把以前编造那个女店主听的“故事”重新在这位“老大”面前说了遍。由于是熟人带来的,所以他相信了我。他告诉我:“我这里什么标本都有。”然后带我去二楼的仓库看货,只见里面不但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金雕标本,标本中还有国家一级保护的胡兀鹫,棕熊,藏羚羊……我指着各种标本探问价格,诱着他说出如何猎杀、制作标本的经过。他滔滔不绝,我早已悄悄按下录音笔,记下这些他自供的罪证。
看完标本后,我开始和他谈价格,最后谈到一只大金雕标本的价格是八千元。为了让他相信我,我又当着他的面给编辑晨光打电话。这时,晨光的身份成了我的广东老板。事先我们已设计好,让晨光暂时不要同意这个价格,这样可以让我在现场有一个脱身的理由,也可以为下一次接触埋下伏笔。一通电话后,我告诉这位“老大”,老板觉得这个价格贵,我回宾馆再说服他。
过了几天,我再次去找这个“老大”。这次我还带了相机。
那天是周末,到了协会,那个“老大”还没回来,只有一个看门人和一个值班人员。我对这两人说,我是广东过来买金雕标本的,上次和你们那里长得像曾志伟那样的工作人员谈过。他们就很热情地和我聊起了天,说经常有广东客人来这里买野生动物。
通过和他们的聊天,我不但知道了,该野生动物协会确实曾大量贩卖各种野生动物牟利,而且还确证了上次接待我的那位“老大”确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等“老大”回来后,我继续和他谈,并要求对仓库里的标本拍照。我说的原因是:“我的老板没法到现场看货,所以要我拍几张数码照传回去,此前你们给的照片不清晰,他以为是你们的标本质量不够好。”我的实际目的是进一步获取该协会贩卖野生动物的证据。
“老大”对此有点警惕,他要求我提供名片和单位电话。我说,我们老板比较怕事,你知道的,做这种生意,让别人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他也拿我没办法,但不同意拍照。
我继续用激将刺他:“现在查这么严,你怎么帮我们安全把货运到广州?”
他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我继续激将:“你不拿出金钢钻我怎么知道你能揽瓷器活?”
他终于说出了真相:“我们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我们可以给你搞到合法的外衣。例如,你可以让你们单位传一份你们要搞野生动物研究和展览的函过来,我就可以给你办出合法的批文。你们老板如果还想更办个合法的收藏证,只是价格要加倍。”
我仍装得将信疑。他就亮出一份已经搞定的批文给我看。他得意洋洋地读给我听里面的内容。我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全部对此录了音。
经过长达二十多天的调查,整理黑网查清了,《神雕之死》的报道出来了。社会舆论反响强烈,四大门户网站也在重点位置挂出,有的还做了专题。
但令人遗憾的是,国家有关管理部门至今没向《南方周末》查询更多的背后情况,当地管理部门也没有处罚“老大”等人,也没有追查虐杀金雕黑手。只有已经在押的黑市老大张恩科,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央视后来播出了这个判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报道后,目击者称并没有因为我的报道在生活上受到任何影响。
我想,其一是我的保密措施起了作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其二是,我手中还掌握着更多的情况,他们投鼠忌器。
如果他们胆敢伤害那位向我提供的目击者,我就把那些还没报道出的各种证据和录音全部披露出来。
所谓“君子跃跃欲试,引而不发”,对那些贩运黑网上的人也一样,没有射出的箭才具备永远的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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