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松：就这样被兴奋，就这样去天国

　　27日早晨6点15分，湖北老河口市薛集镇秦集小学，上百名学生拥挤在寄宿楼上了锁的唯一出入口，等待管理员开门时发生踩踏事故，造成11名学生受伤，其中4名学生死亡。官方媒体在发布这条简短消息时，照例告诉我们襄阳及老河口两级市领导如何“第一时间带领相关部门迅速赶到现场处置，组织抢救工作”，同时告诉我们，学校负责人称，事故发生时，尚未到开门时间，“由于刚刚开学，学生比较兴奋，起床时间比平时早”。

　　学生比较兴奋，是这条新闻唯一与事故原因能挂上钩的校方表述。未到开门时间，表明责任不在校方；比较兴奋，则是学生自己的事了，不在校方可控范围。按照校领导的逻辑，4个孩子死亡的直接原因，便是兴奋，概述之，便是“兴奋死了”。

　　校方本意，应该不会是想把这出悲剧，往喜剧的方向发展。但新年刚过，可能压岁钱还没来得及花的4个孩子，就这么在校领导嘴里兴奋而死了。所有读过小学、知道一个孩子在天没放亮就起床的滋味，知道春节开学之初孩子们像得了长假综合征一样的每一个成人，对校方这句明显智慧不足的表述，都会哑然失笑。这是一种噙着泪、咬着牙的笑，鄙夷的笑。人们难以相信，面对4个孩子的生命，几乎天天和他们打交道的校领导，不愿愧疚不敢担当也就罢了，竟然将责任，推给了孩子的兴奋。

　　在最终的结果认定之前，人们排拒兴奋死，无非基于特定的常识判断。这个常识，既包括对这个特定年龄的孩子，在这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心理判断，更包括对这所学校特定环境下的防范管理漏洞的判断：为什么这栋4层高的住宿楼，只有一个出入口？为什么大门安装在最不安全的楼梯口？为什么孩子都到了，管理员没到？为什么正常的起床出门，学生会如此“兴奋”？即便校领导的所谓“兴奋”假设成立，为什么就你所在的学校孩子，兴奋得死伤了11个孩子？

　　为什么这么冷天让孩子天未放亮就起床？为什么宿舍楼上锁无人值班？为什么不早就设想孩子会兴奋会拥挤会踩踏而不早早防范……

　　人们鄙夷兴奋死，是因为面对自己眼中浅显的常识，在校方负责人眼里已经视而不见；是因为校方已经将4个孩子的生命消逝的责任与道义，推得一干二净。如果孩子是兴奋而死的，那么在校领导眼里，他们是不是在天国的路上，应该充满着欢歌笑语？

　　我的判断是，没有一个真正缺乏常识的人，能够走上领导工作岗位。襄阳及老河口市领导“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是基于常识作出的表现，可以表明领导高度重视、亲临现场、处置得力；事故发生后，襄阳市教育局当天中午就下发《关于严防校园踩踏事故全面加强学校安全管理的紧急通知》，也是基于常识作出的反应，可以表明领导行动迅速、举一反三、部署严密；校负责人兴奋致死的说法，更是基于常识作出的应对，可以表明领导深入学生、体察学情、狠抓教学。

　　而所有的常识背后，都有着更大的常识判断——让官员们感受不到自己负有责任。

　　这便是民众的常识判断，与领导的常识判断屡屡错位的关键所在。桥断了如此，踩踏了也是如此。常人眼里，生命，尤其是孩子的命比天高。而在领导的眼里，头上的官帽高于一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甘心低下头来承担丝毫责任的。4个孩子的生命，不能唤醒一份担当，一份良知，你就不难判断，究竟是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太兴奋，还是成人世界的领导太冷酷了。

　　愿这4个被兴奋了而走在天国路上、还不明白成人世界的孩子，永远不要去明白领导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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