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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贲:“包二奶”为什么会羞耻

2012年01月31日09:03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徐贲

  对自己的愤怒和嫌恶是一种“激情”,当它与理智结盟时,才会引发有勇气的行为

  近日,英国一部有争议性的电影《羞耻》(Shame)与观众见面,引发了社会对“性嗜癖”(sex addict)话题的关注。这部电影由斯蒂夫·迈昆(Steve McQueen)编剧和导演,描述的是患有“性嗜癖”或“性依存症”人士的心理痛苦。上映期间,英国笑星、27岁的每周“欧洲百万”乐透奖抽奖节目主持人里奇(Jeff Leach),决定通过BBC的一部专题纪录片,向公众坦白自己患有“性嗜癖”的隐私,并讲述此类精神病患者的痛楚。

  身为公众人物的里奇,以现身说法的方式提出“性嗜癖”的问题,他的这一决定需要极大的勇气。这种勇气的性质并非单纯是道德的,更包含着一种与羞愧有关的自省和自制。从艺人无度的性生活,权贵、富豪们的多重婚外关系(包“二奶”等等),到普通百姓的不正常性关系,“性嗜癖”往往并不只是品行不端,而且是一种生理或心理的病态。

  一些心理医生认为“性嗜癖”是一种精神疾病,往往是由于患者儿时就开始具有的某种不安全感和缺乏自信,会给患者的身心造成极严重伤害。也有一些心理学界人士认为“性嗜癖”不能与吸毒、酗酒上瘾相提并论,可以通过自我节制和自我约束的意志力来克服的。

  据里奇讲,他非常“善于讨女人喜欢”,有时候一星期就能与10名以上女子发生性关系;他平时把身边每个单身女性都看成是可以从肉体上“征服”的一次“历险”。不过,随着年龄变大,里奇意识到需要彻底改变这种病态的生活方式。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病态”或“不正常”,就在克服病态和变得正常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在许多情况下,处于病态或不正常状态下的人会以为,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具有普遍意义的正常或健康尺度,一切所谓的“病态”或“不正常”都是具有个人特色的健康或正常。这些人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讳疾忌医,甚至把别人的批评看成是干涉他的私生活权利。

  两千多年前,苏格拉底就看到,一个健康的灵魂和一个健康的城邦有着某种可以相互印证的联系,城邦讳疾忌医,会比个人讳疾忌医造成更为广泛和深远的危害。政治的滥用权力或“性嗜癖”都跟某种不安全感和缺乏自信有关,都是对某种“征服力量”的滥用。这种征服力量是变态的,因为它是针对别人的,而对于约束和节制自己却毫无作用,它是一种癖或病,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力量。

  真正的力量应该表现为对自己不当行为的“愤怒”和欲望的“嫌恶”。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苏格拉底对格劳孔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勒翁提俄斯从比雷埃夫斯进城去,路过北城墙下,发现刑场上躺着几具尸体,他感觉到想要看一看,但又害怕而嫌恶它们,暂时他耐住了,把头蒙了起来,但他终于屈服于欲望的力量。他睁大眼睛冲到尸体跟前,骂自己的眼睛说:“瞧吧,坏家伙,把这美景看个够吧!”

  勒翁提俄斯对自己感到“愤怒”和“嫌恶”,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出于好奇而去看死人的尸体。这令人想起了鲁迅所说的中国人看杀头,鲁迅对此感到愤怒和嫌恶,看杀头的人们却没有羞愧的感觉。

  那些津津有味地看杀头的人们,如果他们不对自己愤怒和嫌恶,别人再怎么对他们愤怒和嫌恶,也是不能改变他们行为的。同样,如果里奇不对自己的“性嗜癖”有一种愤怒、嫌恶和羞愧,说不定还会为自己的“善于讨女人喜欢”,感到沾沾自喜,甚至向人夸耀。

  苏格拉底把这种对自己的愤怒和嫌恶称为“激情”(thumos),激情是一种精神力量,一种冲动和骄傲,当它与理智结盟时,便会引发有勇气的行为。但是,激情也可以“参加到欲望一边去……反对理智”。一个有自控力的人,“当欲望在力量上超出了他的理智,他会骂自己”,对自身的行为感到羞愧。在一个城邦里,权力也是一种激情的力量,它很容易被霸道的欲望操控,只有当它克服了统治欲望的操控,才可能成为与理智结盟的健康的治理力量。(作者为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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