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燚：有多少大桥以牺牲小桥为代价？

　　5月15日，位于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水源地丹江口库区的湖北省十堰市郧阳汉江大桥建设已进入收尾阶段，预计5月下旬正式通车。郧阳汉江大桥于2008年9月开工建设，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补偿替代项目，也是丹江口库区的最长跨江大桥。大桥全长2102米，项目总投资2.55亿元。（新华社5月15日）

　　公开资料显示，目前金沙江全流域共计划开发25级电站，总装机规模相当于4座三峡，而三峡投资了1800亿。几乎就在同时，湖南平江大桥垮塌了，已经造成了4人死亡，还有2人下落不明。根据新华社记者的调查，这座能让周边居民少绕行十几公里的石拱桥建于1998年，由于缺乏资金维护等问题，桥梁运行十几年来日益破损，终于造成今日灾难。

　　河南桐柏县县委、县政府高约10层的崭新办公大楼，俯瞰着整个城区，与旁边低矮的房屋相比，它更像一个王者。一街之隔，则是放眼望不到尽头的盘古广场。这是一个年人均纯收入不过两三千元的国家级贫困县。根据2005年的统计数据显示，该县贫困人口近7万人，仅每年需要救助的大学生就有2000多名。

　　这种追求“高大”的豪华办公楼难以计数，比如国家级贫困县甘肃武威市古浪县曾花500万运“镇州之石”，深圳中院巨资建威严壮观的石狮，梁山县花220余万修建无人通行的寿翔廊桥，估计是县长既想长寿又想升天了。1988年以来中央、国务院多次严控政府兴建豪华办公楼项目，但是却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在20多年里，几乎没有一位因为修建政府豪华大楼而被问责的官员。

　　追求“高大”的工程，被认为是政府投资拉动内需的做法。实际上仍然是计划经济的思维在延续，集中个人的资源，统一支配，集中力量办大事。当年，为了在钢铁产量上超英赶美，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个人砸锅卖铁，甚至到了家无寸铁的程度，来支持这个显示对于“帝国主义”优越性的大工程。全国范围内政府主办了若干大型的国有企业工程，人们需要勒紧裤腰带支持国家建设。为了追求“超大规模”的国家工程牺牲个人利益。集体主义是谁的集体的呢，集体利益又是谁的利益呢？如今，很多政府主导大型工程除了靠公民纳税外，公民还得额外做牺牲。比如发改委物价司负责人最近解释国家电网为何价高时，介绍目前我国电价体系中包含多项诸如三峡基金等国家附加收费。

　　前苏联曾一度认为，向西方展示集体主义优越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建举世瞩目的工程，可谓“工程强国”战略。为此，他们不惜提出了“七大工程”：苏维埃宫殿、第三国际纪念塔、马格尼托哥尔斯克、白海—波罗的海运河、世界上最大的水翼船、世界上最大的氢弹、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比如，苏维埃宫高度上要超过美国的帝国大厦，上面的列宁塑像要超过自由女神像。比如第三国际纪念塔规模要超过埃菲尔铁塔，高过帝国大厦。尤其是白波运河，有多达25万苦工在工程期间死亡，但竣工后运河却毫无用处，由于水位太浅，仅仅能满足小型驳船的运行。

　　专栏作家安-兰德写道：“除了一个个大型工程的出现，苏联没有任何变化。贫困交加、衣衫褴褛的苏联人民拖着疲惫的身躯建造大型工厂、水电站、大理石顶的地铁和代表某所大学的高楼大厦；他们举行游行，庆祝那些照片上的年轻人从“太空”旅行回来。”“过去计划经济下的被压迫者忍饥挨饿等待的是蒸汽机和拖拉机，而现在(强国战略下)他们忍饥挨饿是为了原子能和星际旅行。”

　　“工程强国”的前苏联，科学进步成了对人民的威胁，每个进步靠的都是个人的血汗。比如前苏联1960年曾承诺五年内取消个人所得税，结果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政府承诺的人均肉和黄油超过美国，但却推动了肉和黄油价格的上涨。同时，政府主导的大型工程开支却丝毫没有缩减，他们挥舞着标语、旗帜和口号，让人们相信这些将为经济崛起打下坚固基础，将革命性地开辟超越西方的发展模式。

　　大型工程除了经济价值，它还有着象征意义。海德格尔说，大型公共建筑呈现主宰它的力量，将分散个体召唤出来投入真正的社会。它是神的彰示。无论修建豪华的办公楼，还是建设庞大的广场，还是建花费巨大成本的大型桥梁、高铁、水利工程，都显示了背后主宰者的肌肉，它就像威严巨物站在你的面前，高高在上、稳固如山，“伟大而独特”，把反对分裂和衰落的政治斗争引向胜利。

　　耶鲁大学教授卡斯滕-哈里斯在他的《建筑的伦理功能》里讲到：大型建筑工程“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离开日常生活，它把我们从日常的平凡中召唤出来，使我们回想起那种支配我们作为社会成员的生活的价值观；它召唤我们向往一个更好的、有点更接近于理想的生活。它的任务之一是保留至少一点乌托邦，唤醒人们对乌托邦的渴望，使我们充满有关另一个更好的世界的梦想。”他认为，它对极权主义的明确倾向是有教育意义的：“我们不应再为集体、为某个领袖或者天才艺术家、工程师而牺牲个人。在个人权利与社会权利的不可避免的紧张状态中，个人的权利必须被承认。与大型建筑相比，个人住房的权利同样必须被承认。”

　　就像川子在歌里唱的：“GDP它蹭蹭地涨啊，和我有啥关系啊，伟大的祖国它超有钱啊，能给我换来几块尿不湿啊”。是的，地方政府对大型工程支出时，考虑到个人的牺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