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
女儿说六加六结果等於十三
我问老段说怎麽办
他说基本上这个很难
最近比较烦比你烦也比你烦
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
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
我遍寻不著那蓝色的小药丸

人生总有远的近的麻烦
太太每天嫌我回家太晚
女友妈妈嫌我长得寒酸
虽然我已每天苦干实干
管它什麽天大麻烦
久而久之我会习惯
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太太发现秘书裙子很短
她就买了八千块的耳环
女儿太胖儿子不肯吃饭
车子太烂银行没有存款

李宗盛 《最近比较烦》 1999年

    到了九十年代，台湾的音乐流行到内地的时候不再有时差，罗大佑和邓丽君有了明确的区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流行李宗盛的风格，城市、雅皮、自嘲，主题是爱情危机和人生的意义。李宗盛显然倡导友好分手和自我安慰，帮他俘获了不少人的心。这种流行文化有它的合理性，因为物质上的不满足如同一股疾风，吹走了理想主义最后的一点余烬，但通往中产阶级的道路并不平坦，个人奋斗同样需要竭尽全力，当人们筋疲力尽的时候，需要有这样的音乐来安慰心灵。

    九十年代一直到现在，中国的经济迅速增长，随之而增长的是人人都感到筋疲力尽的感觉。人们的确从经济增长中得到了好处，但普遍地感到不满足和意犹未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到2009年，中国的经济总量排名世界第三，预计很快将超过日本，变成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大国，但人人都觉得应该得到更多，人人都感觉付出与收获并不匹配，并为之苦恼和失落。另一个沉重的代价是人们不可避免地丧失了信任感和安全感。但在分配问题变成一个严重的政治议题之前，人们只能自我安慰。音乐是自我安慰的工具之一，而李宗盛在所有的工具中特别顺手。像用来挠痒的“老头乐”一样，人们安慰自己的时候，对工具的首要要求是平滑，没有毛毛剌剌过于刺激的地方。

    流行音乐不可避免地要抛弃了自己的社会责任，除非这种责任在商业上有利可图。这个现代工业门类对年轻一代的重要性和影响力都在下降。与此同时，中国高校的毛入学率据说超过了美国，也就是说，不仅仅大学生的总人数超过了美国（考虑到中国人口是美国的四倍多，这一点在情理之中），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人在他们的同时代人中的比例也要高于美国。尽管学历的含金量因为学生人数增加和就业不振而缩水（2009年毕业的600多万大学生中，预计有200多万失业），并且打击了大学生的信心，这个数字仍然包含中国某种至关重要的前景。1898年以来，尤其是1919年之后，占人口极少数的知识阶层一直是社会运动和政治变革的领导者，他们是政治精英的主要来源。不断扩大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基数可能孕育着一种政治动机。这种动机和八十年代有很大的不同。理想主义已经从中国社会和青年文化中消失了很长时间，以至于让人不得不怀疑，人们能否仅凭免除饥渴的愿望建造一个更好的社会呢？

  无意贬低中国的经济成就，或是那些努力追求财富的行为，也无意贬低李宗盛，只是觉得最近十几年来的历史过于单调了一点。这三者是同时出现并且常常被同时提到的。事实上，尽管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早就过去了，但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历史阶段已经结束了。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完全是九十年代的继续。这样说来，就像五十年代被颠覆了三十年，中国需要更长时间以及更好更快的经济增长，才能让人们彻底忘记八十年代。这种遗忘是好是坏，可以借用苏格拉底赴死之前的名言（我去死，而你们将活下去，哪一个更好，只有上帝知道），只有时间才能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