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卡辛斯基主义者的死亡

　　又一场悲剧！4月10日波兰总统专机的坠毁，给几百年来波兰的惨痛历史又增加了一场悲剧。华沙民众在震惊中开始了自发悼念，俄罗斯也降下国旗哀悼，各国政要和媒体均在第一时间发了唁电或者缅怀文章。但是，亡总统卡辛斯基生前到底怎样一副面目，除了“双胞胎共和”的标签，绝大多数中国人对他还是太陌生，不了解一个“卡辛斯基主义者”的死亡对中国的意义。

　　作为一个几乎参与和见证了波兰民主转型全过程的政治活动家，莱赫•卡辛斯基从一名团结工会的民主斗士到执政后转变成为一位保守的“卡辛斯基主义”者。他与另外90余位波兰政要在斯摩林斯克坠机身亡，不仅标志着卡辛斯基主义的提前结束，而且很可能为整个欧洲的局势带来震荡。因此，在尚未盖棺之际，回顾卡辛斯基的政治生涯，有助于所有关心民主转型的人们重新反思转型的卡辛斯基主义的“法政”之路。

　　莱赫•卡辛斯基，比他的双胞胎哥哥晚出生49分钟，1949年诞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曾经参加过反抗纳粹的华沙起义，家庭背景很大程度影响了他在1970年代就参加了波兰的地下民主活动。当1980年团结工会兴起时，作为格但斯克大学的法学博士，卡辛斯基参加了团结工会。1981年12月雅鲁泽尔斯基将军颁布戒严令后，他被当作反社会主义分子，与工运领袖瓦文萨一同被捕入狱，到1982年10月才被释放。出狱后，卡辛斯基继续担任瓦文萨的法律顾问，参加地下工会抗争，直到1989年天鹅绒革命爆发，卡辛斯基当选为参议员和团结工会的副主席，翌年取得法学教授资格，在从政的同时也在格但斯克大学和华沙大学教授劳动和雇佣法。

　　从他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位“法政系”背景的从政经历，与台湾“美丽岛”案中由辩护律师团成长起来的政客非常相似，对波兰的民主化进程贡献颇多，却最终转向保守和民粹。在整个90年代，卡辛斯基先后担任过瓦文萨政府期间的安全部长、以及布泽克政府任内的司法部长和总检察长。2001年，他与哥哥雅卢斯洛共同创建“法律和正义党”，以法治和反腐败为号召，鼓动右翼民粹主义，2002年被选为华沙市长，2005年终于当选波兰总统。

　　但是，卡辛斯基所主张的“卡辛斯基主义”宣扬天主教的保守政治理念，以民族主义煽动右翼民粹，走向了民主化的另一个极端，与波兰历史上的民族自大和保守如出一辙，如“小人治国”，被德国左派报纸《日报》在2006年讥为“土豆”。而这位法学教授出身的“土豆总统”，居然不顾基本民主价值，而起诉德国报纸侵犯名誉权，最终因抵触新闻自由而败诉。自此，“卡辛斯基主义”与欧洲乃至欧洲民主价值观的冲突频频发生，不仅杯葛欧盟的决议规则改革，而且在反伊战问题、欧盟东扩问题上屡屡站在法、德立场的对立面，成为欧洲的一个头疼国家、麻烦制造者。

　　而且，以反腐号召上台的卡辛斯基，不仅未能解决“腐败”这个波兰转型之后面临的最大问题，更甚之处，在2006到2007两年间，任命哥哥雅卢斯洛•卡辛斯基为总理，以身作则将波兰的“裙带政治”上升为“双胞胎共和国”。波兰的政治腐败也因此愈演愈烈，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波兰小型经济的创新活力，也吞没了大量欧盟援助财政，在全球金融危机面前摇摇欲坠。

　　这一背景下，外界普遍预测，在即将开始的总统大选中，卡辛斯基已经无望连任。事实上，早在2007年的议会选举中，左派的社会民主政党全面获胜，公民纲领党领袖图斯克成为新总理。一向投票意愿低迷的波兰自由派选民终于意识到：如果不参加选举、如果没有健康的社会民主力量，所谓“法治”也只能成为裙带政治和腐败的庇护所、而保守的民族主义就是右翼民粹分子借以妨碍波兰民主化巩固和波兰融入欧洲进程的最大障碍。

　　比如在俄欧关系问题上，卡辛斯基主义近乎玩火。与欧洲主张与俄罗斯和解的主流立场相左，卡辛斯基坚持与美国合作，在波兰部署爱国者反导系统，执意继续与俄罗斯有着数百年的历史纠结。因此，坠机事件发生后，“第二次卡廷”的说法不胫而走，各种阴谋论盛嚣其上一点也不奇怪。

　　当然，逝者逝矣，波兰也远非二战时期夹在苏联和德国之间的牺牲品。但是，仅靠微弱多数上台的卡辛斯基在大选前夕与众同僚不幸坠机，意味着过去20余年转型形成的波兰裙带政治之结悄然打开，无形中净化了波兰政治结构，对整个欧洲政治进程向一体化以及俄欧和解的发展都有正面的现实意义。作为旁观者，兹事体大。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政治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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