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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有些人的悼念是没有尽头的,尤其对于迈克尔·杰克逊来说,尤其对于大众来说,或者说对于中国与美国、美国与世界的人来说,我们所悼念的是不是同一个迈克尔·杰克逊呢?关于此事,可能尚有不同的看法。
于美国人而言,杰克逊是一个流行的巨星,正如在他之前以及将要出现的那些巨星一样,他的辉煌是由流行、辉煌、顶点、下坡、从音乐人物变成新闻人物所组成的。杰克逊伟大的地方不是在于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舞步、唱片销量,而是总结了在他之前黑人音乐的特质,从迪斯科到R&B,使之更为跨越种族的人所接受。
或许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他。
六十年代的美国,民权运动风起云涌,黑人争取权利的高潮已经到来。音乐是其中最普及的手段之一。也就是在这些年中,本来作为白人主流社会消遣之用的黑人音乐已经开始了自己影响社会的历程,开始产生出除了娱乐之外的意义。
时间到了70年代末,杰克逊横空出世,结合了黑白颜色的流行音乐,从此使得黑人音乐本身让人忘记了肤色。从这个意义上说,杰克逊是成功的,无论是商业还是艺术。但这种成功更多是一种文化、政治的变迁,时代的影子折射到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正好是一个天才。
在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里,迈克尔·杰克逊所代表的并非是那种美国意义的时代性,更多的是另外一种表达形式的向往。
迈克尔·杰克逊被国人所知的时候,正好是中国从改革开放第一波中开始了第一次文化意义上的反思。在此之前,所谓改革只是经济上的事,思想以及艺术形式还处于几乎无限的禁忌当中。记得在李谷一第一次用气声唱法在央视的春节晚会亮相之时,回过头就受到了无数的口诛笔伐。人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唱歌的方法,而这种唱法初听时的美妙,似乎如同熨斗抚慰了心灵的褶皱。
而杰克逊一旦进入到了中国,更是所有人为之不知所措: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在!可怜,经过数十年的封闭,很多人对于美的欣赏也已经固化了,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美,另外一种表达这种美的方式。
一旦这层禁忌被打破,艺术的创造力如同洪水一样涌过来,原来不能公开讨论、演示的东西,在那层坚冰消融后再也无法成为阻力,很多事情即使在当时的官方语境中依然还是禁忌,在民间已经成为了寻常事。从边缘到主流、从主流到现在年轻人所认为的天经地义,就这么被一种音乐与一种形象开创了。
艺术上的成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艺术的成就是否具有社会意义。我的朋友周黎明先生说,迈克尔·杰克逊在社会意义上并不如猫王等人,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无法比较的,即使在美国的语境中也无法比较,因为猫王打破的清教国家最后一层外围堡垒,考验并成功的使得文化所代表的意识形态得到了主流社会的宽容。杰克逊所打破的东西是美国存在的最后一丝种族之间的界限,混一了黑白的表达形式,让文化的冲突走向融合与发展,进而使得黑人亚文化成为主流。
尤其我们应该在中国悼念迈克尔·杰克逊,没有他的出现,我们的文化禁忌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破还真是一件难说的事。伟大的歌者未必是有意歌唱,但他的歌唱所表现的态度,则是社会能够前进的动力之一。尤其是这种动力给予了一个他从未想影响的国度,我们更应该悼念他。
这条悼念之路不是截止于他的葬礼。不论是我们这里还是号称最自由、最宽容的美国,甚至我们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排列开来,依然有无数的禁忌、错觉、误读围绕在我们身边。冲破这些东西依然是我们的使命。对于一个歌者、一个破除禁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继续那条在悼念他的同时,沿着他的精神之路走下去更重要的事了,哪怕这种精神他从未自我觉悟过,但他曾经身体力行。
对于我们而言,这条悼念之路将异常的艰辛,而且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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