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方楚雄的动物世界

　　文：李建荣(发展导报社社长兼总编) 来源：发展导报　　

　　在中国当代画动物的画家当中，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方楚雄是十分出色的一位。说他出色，一是因为他底功扎实，深藏潜力，自当年获得“97百杰”声誉后，仍勤于作画，不负丹青，作品深受藏家追捧，价格一路飘红，每平方尺已闯过万元大关；其二，方楚雄的动物画，从翎毛到走兽，从大动物到小动物，可谓题材广泛，门类齐全，当代画家中还没有谁能像他这般画过如此多的动物；其三，方楚雄已形成了自己清雅而又严谨的画风，他从不游戏笔墨，粗制滥造，而是以圣洁与虔诚之心对待绘画，所作无论是鸿幅巨制，还是尺幅小品，皆用心勾勒描画，皴擦渲染，故能成其精，故能成其高。

　　先来欣赏一下方楚雄的孔雀图吧。尽管方楚雄所画麻雀也不让于花鸟大家孙其峰，所画喜鹊也有王雪涛、田世光之风，但我以为他的孔雀更具代表性。孔雀是一种大鸟，也是一种吉祥鸟和神鸟，历代花鸟名家都喜欢以孔雀为表现对象，借表现孔雀的美丽与高贵，来展示自己高超的绘画才能，体现自己高贵的身份和地位。盛唐时期，韩幹画马，戴嵩画牛，已成绝响。唐贞元时期的花鸟名家边鸾，又是一位画孔雀的高手。据《唐朝名画录》记载，边鸾应德宗之召，观新罗国所献孔雀舞，并为孔雀写貌，“一正一背，翠羽生动，金羽辉约，若连清声，宛应繁节”。到五代时期，出现了“徐黄异体”，其中，南唐处士徐熙画风野逸，西蜀宫廷画师黄筌父子气象富贵，是为“黄家富贵”和“徐熙野逸”。宋元明清花鸟画流派虽多，但大致仍走的是在朝“富贵”和在野“野逸”这两条路子，在设色上则是彩绘与水墨两线并行，而画孔雀者，自然是一取“富贵”，二取彩墨。现当代画家中，我欣赏过郑乃珖的孔雀，感叹其气势之不凡；苏葆桢的孔雀呢，笔法娴熟，却有点过于华丽；江苏老画家叶矩吾擅画飞翔的孔雀，殊为罕见；同在江苏的老画家喻继高，所画孔雀工细绚丽，似为想象世界中的孔雀；云南的袁晓岑有“孔雀王”之美誉，他所画的孔雀是写实与写意兼而有之，美感虽稍有不足，但孔雀回头的造型却已成为经典；年轻的孙建东和李蒸蒸也以画孔雀而闻名，其孔雀皆生气勃勃，似为孔雀家族中的新贵；相比之下，方楚雄的孔雀在构图、造型、设色、意境及笔墨技巧方面，皆有过人之处。我曾有意购买一幅方楚雄的孔雀图，后因价格昂贵而作罢，但该图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岩石之畔，清流鸣溅，鲜花盛开，翠竹摇曳，一雌一雄两只孔雀居于画中央，雌孔雀开屏了，那神奇的屏像镶满宝石的星空。绚丽夺目，美丽可人，雄孔雀立于一侧，似乎也被惊呆了！孔雀之屏的颜色是浅灰浅黄的底缀上宝石蓝附以橙黄的圆点，无比瑰丽，格外华美。画孔雀开屏而摇人心旌者，方楚雄一人而已！除画孔雀开屏外，方楚雄还常画栖于林间树上的孔雀和悠闲地散步的孔雀。如画于乙亥年的《金叶翠屏》一图，画了三只孔雀，一树金黄的枫叶作背景，三只孔雀两藏一显，相对而立，举目同视，孔雀修长的身躯、华美的羽毛、淡雅的色泽，与枫树的躯干、树枝、叶片完美地融为一体，相互映衬，十分和谐。在另一幅《八珍图》里，方楚雄画了八只孔雀，五雌三雄，有闲卧者，有缓行者，有张望者，有欲飞者，此外还有两只小山雀在嬉戏，大量留白使得天高地阔，不设背景使得画面干净而意味更为悠长，看似信手写来，却成佳构，笔法细腻工整，雍容华贵，此作使我想到了西蜀黄筌的《写生珍禽图》，今人与古人隔代相望，旧作与新作交替生辉。

　　方楚雄也画高大威猛的动物，如雄狮、老虎、金钱豹、野狼、猛犬等，但他画的不是纯粹的林间之物，而是人性化的动物，是一种心里有温情眼里有善意的动物，唯其如此，他笔下的猛兽才不只是令人生畏，还令人怜爱，令人同情，令人感动。这就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吧！如方楚雄所画的一幅《情侣图》，他在立意构图上就超越了前人，超越了传统。他笔下的老虎，不再是上山虎和下山虎，不再是在风雪中为觅食而奔波的苦老虎，而是人性化的老虎，是富贵之虎，是休闲之虎。这幅《情侣图》兼工带写，两只华南虎一卧一立，虎毛、虎须细致入微，虎眼圆睁，不怒而威。在斑驳陆离的树阴下，这两只老虎既神态安闲，又不失王者之气。此图使我想到了清代宫廷画师郎世宁所画的高粱丛中的老虎，两代名家，各显其妙：此图还使我想到了东北“虎王”冯大中呼啸而来的英雄之虎，一时之俊彦，各领风骚。方楚雄所画的狮子头大体壮，鬃毛倒竖，凶神一般，可仔细看来，它的目光却是善良的，它似乎要和人类交流与对话，它像是在倾诉着什么。方楚雄画金钱豹也是别具一格，总爱画一只或两只金钱豹立于树上，趴于树叉间，警觉地注视着树下的动静，这金钱豹描画精细，美丽的豹斑，清晰的花纹，英俊的身姿，画出了豹子的高贵和优雅，画出了动物中的伟丈夫、大美人的形象。当然，这里有一个度的问题，就是说画动物人性化的一面不能过了头，不能把动物画得不像动物而像人，不能超越人与动物的一条最基本的分界线，这也就是白石老人所说的“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方楚雄的猛兽图正介于“似”与“不似”之间，既令我们感到熟悉和亲切，又令我们感到陌生和新鲜，所以它才有了特别的价值和魅力。

　　要论生动活泼，要论玲珑可爱，要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还是要说方楚雄的小动物画了。这些小动物如小猫小狗等宠物，它们千娇百媚，亲昵地陪伴着主人；活动于田园和庭院间的鸡鸭牛羊和兔子，它们是田园牧歌的一部分；栖息和跃动于大自然的阴晴雨晦中的猿猴、松鼠、狐狸、山雀之类，它们才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一群，它们在雪地上守望，在山林间长啸，让方楚雄心热技痒，于是便有了跳跃于香雪、竹林和红叶间的松鼠图，便有了几乎隐没于巨木繁枝中的小山雀，方楚雄着意表现了松鼠的动感，表现了小鸟和大树的巨大反差，让我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无限生机和神奇。回归自然，守望家园，热爱生命，歌颂自由，这或许就是方楚雄的大小动物画所表现的深刻的主题，所追求的诗意的境界吧！

　　应当一提的是，方楚雄是一个多面手，他画的岭东、粤北农家风物纯朴感人，他画的牡丹、红莲、蕉花、梅花、葵花等神韵天成，他画的木棉、黄花仙人掌、麒麟刺、无花果等岭南嘉木挺拔秀美，他画的热带雨林植物如巨榕、巨松、椰树、竹林、古藤等，又有一种壮美和大美，让人不敢相信画面中的巨大力量竟会出自一个文弱书生之手！遮天蔽日的巨树几乎使画面密不透风，然而那一边或一角的些许空隙，又给画面吹来了一缕清风，疏密之理，方氏自知。由于本文主要是谈方楚雄的动物画，所以这些就按下不表了吧！

　　总而言之，岭南画派由高剑父、高奇峰兄弟和陈树人发轫，由林风眠、关山月、杨善深、黎雄才等发扬光大，到如今，由林墉、方楚雄、周彦生等组成的“新岭南派”又虎踞一方，傲视群雄，其中，方楚雄的意义不可低估。我有一诗，可以为证，诗云：

　　岭东人兮居岭南，

　　方氏楚雄兮气如山！

　　画狮画虎兮闻长啸，

　　松鼠山雀兮舞翩翩，

　　孔雀开屏兮群星无光，

　　巨木拔地兮浓荫蔽天。

　　丹青妙手兮涂染动物，

　　亦工亦写兮可比黄筌。

　　韩幹黄荃兮高峰座座，

　　岭南才子兮仍须攀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