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教育不应该当经济的奴仆

作者：秋风  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

又见扩招。政府有关部门决定，2009年，硕士研究生招生计划比上年增长5%左右；国务院学位办官员也透露，教育部将增加全日制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招生计划5万个，主要用于招收参加今年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应届本科毕业生。

是社会对研究生的需求真的增大了？令人怀疑。在经济衰退期，政府、社会、企业对毕业生的需求同样会萎缩，因而合乎逻辑的结论是，教育规模同样应当收缩。但政府决定逆市操作，很显然是把研究生扩招当成一种反周期的经济政策来用，一方面减轻就业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扩大部分家庭的支出，这两个用意，与上一轮出现经济衰退时政府决定大规模扩招如出一辙。

按说，政府面对衰退采取反周期措施，没有错。更多的学生有机会上研究生，似乎也皆大欢喜。问题在于，在三番五次的大学扩招背后，人们似乎可以看到政府对教育秉持一种不甚可取的立场，政府没有把教育视为一种具有独立价值的事业来对待。

人类文明经过漫长的演变，衍生出复杂的结构，自然地形成了不同的领域，比如政府体系、经济体系、社会、娱乐领域、学术界、艺术界以及教育等等。这些领域之间必有密切关联，但是，每一领域均自成体系，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转逻辑。

关于教育，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百年树人”，或者教育是百年大计。也即，人们普遍觉得，不应当要求教育只盯着眼前的那点儿需求，而应当面向比较长远的未来。

然而，人们之所以经常强调百年树人，可能也恰恰表明，在中国社会，教育没有被这样对待。事实也确实如此：教育被长期而普遍地当成实现其他目标的工具。教育的工具化有多种表现方式，举其大者，有行政化、经济化、商业化。这几点也经常混杂起来。比如，上世纪50年代初对大学进行院系调整，弱化甚至取消了很多看起来没有多大用处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科，既是为了实现对大学的行政化管理，也是为了让大学服务于经济建设。

这一趋势延续至今。省部共建大学的前提就是教育为本地经济建设服务。经济学家给政府出的主意是，通过大学扩招来刺激内需。除此之外，教育又增添新的工具化用途：商业化。学校原来是按照行政的逻辑来管理，现在具有改革精神的经济学家或者深受商业化思维影响的教育官员，又试图用管理商业企业的模式来管理学校。

总之，政府及教育主政者似乎已经习惯于从行政、经济、商业的眼光对待教育。很自然地，教育大大偏离自己的本性。政府在制定政策、甚至家长在安排孩子的教育时，时间尺度过短。大家都普遍盯着眼前的收益，而不考虑较为长远的未来。大学扩招乃是这方面的典型。大学招生一年增加20%甚至一半，它不可能保持基本的质量。表面的扩张实际上是蜕化。

一个东西，唯有保持它自己的本性，才有可能是好的。司法如此，因而有司法独立；社会如此，因而有社会自治。教育同样如此。教育要健全、繁荣，社会就得让教育按照自己的逻辑来运转，让真正热心教育、具有教育行业之技艺理性的人管理教育，也即实行教育自治。

至于政府，当然可以介入教育领域，但是，政府介入的前提是把教育当成教育来办，政府需要明白，自己的作用是辅助性的。政府把教育当成追求行政、经济目标的工具，以行政的逻辑或者经济的逻辑来管理教育，必然导致教育内部各种机制紊乱，从而使教育偏离其本性，而无法达成其对于人的幸福、对于社会繁荣、对于文明演进的正当功能。这样的长远损失又岂是短期的经济收益所能补偿？（原载：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