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不一定是坏事

陶短房《非洲与奥运》系列之三

埃里克·莫桑巴尼（Eric Moussambani）在悉尼奥运会上

　　谁都知道，奥林匹克的宗旨是“更快、更高、更强”，具体到游泳比赛自然是越快越好，可在有些时候、对有些特定的人而言，游得慢不一定是坏事，甚至可能比获胜更有人缘、更受欢迎。
　　
　　在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那届奥运会男子100米自由泳比赛最璀璨的明星和媒体宠儿，不是蝉联冠军的荷兰人霍根班德，也不是亚军南非人舒曼和“地头蛇”季军“飞鱼”索普，而是来自非洲赤道几内亚的选手埃里克·莫桑巴尼（Eric Moussambani），一个游得又慢又业余的黑人小伙子。

　　
　　他游得有多慢？夺取冠军的霍根班德打破了世界纪录，成绩是47秒84，他的成绩是1分52秒72，几乎三倍于此，甚至比200米的世界纪录还慢了足足7秒多。这个成绩也是奥运历史上该项目的最慢纪录。
　　
　　他游得有多业余？在整个200米游程中他没换过一口气，不是因为他善于潜泳憋气（国际泳联规则也不允许潜泳），而是他的脑袋一直仰在水面上，因为他压根就不会换气；他的姿势也不是我们常见的自由泳标准姿势，而是乡下水塘里最常见的“狗刨”，这也是规则所允许的：自由泳原本就不限制采用任何不违规的泳姿，包括“狗刨”，可因为这种姿势着实太慢，哪怕不入流的选手也决不会傻到用此技上阵，可莫桑巴尼别无选择：他就会这一种姿势。
　　
　　就这样一位选手、一个成绩、一种姿势，却在比赛全程得到现场观众、甚至其它选手的起立鼓掌，并像英雄一样凯旋，个中奥妙究竟何在？难道奥林匹克鼓励落后不成？
　　
　　原来这位绰号“埃里克鳗鱼”、1978年5月31日出生的黑人小伙子那年1月才第一次游泳，在到达悉尼之前只在一个不到30米的游泳池里练习过，只参加过25米的业余比赛，不但没游过、甚至压根就没见过哪怕一个50米标准泳池。为了推广游泳运动，国际奥委会破例让他持外卡参赛，这个只有8个月业余游泳历史的小伙子不但平生第一次跳入50米泳池，而且坚持游完他人生第一次200米全程，这本身就是奥林匹克“重在参与”精神的最好体现。
　　
　　不但如此，“埃里克鳗鱼”的现场竞技表现也无愧于“更快、更高、更强”的宗旨：他在200米自由泳小组预赛中被分在一个只有3人的小组中，但发令枪响后，另两位选手——尼日尔的巴尔和塔吉克斯坦的奥里波夫——都因抢跳犯规被罚出，只有他一人游完全程，在这个小组里，他是无可争议的第一，而且，这个成绩也是他200米最好成绩——因为此前他连50米都没游过一次。
　　
　　这段游程对他简直是折磨：他不会转体，只能扶着泳池壁慢慢蹭；他耐力不佳，最后10米是手舞足蹈咬牙蹭完的。但他始终高高露出水面的双眼清楚看到了全场观众的欢呼和鼓励，这鼓舞着他奋勇向前，突破了自己的竞技极限。当时“飞鱼”索普正站在泳池边，不错眼珠地看完了“埃里克鳗鱼”的全程，认真地对记者说“这才是奥林匹克精神的真正体现”。
　　
　　这场又慢又业余的比赛起初仅被国际知名的游泳专业通讯员、英国人克雷格勋爵捕捉并发表在名不见经传的《伦敦时报》上，但很快，知名媒体、著名商业品牌便敏锐地嗅出个中商机，开始对莫桑巴尼死缠滥打，他先是接受了美国《时代周刊》专访，不久又获得意大利阿瑞那品牌的泳装赞助，被安排和索普等明星同船畅游悉尼海湾，接受人们的欢呼和镜头的追踪，甚至一度有好莱坞制片人看中他，打算把他包装成娱乐明星，甚至他比赛时戴的那副“地摊货”游泳镜，也被一家网站拍出了4500澳元的天价。
　　
　　可贵的是我们的“埃里克鳗鱼”对此处之澹然：他不想当名人，不想当影星，他就想好好当一个游泳运动员，面对媒体他用足平生力气喊出“2004，雅典，我一定再回来”，并一举博得满堂采；回到国内他避开一切干扰，每天刻苦训练，4年后，他的成绩已突飞猛进，提高到不足57秒，他自信满满，准备到雅典大显身手。
　　
　　可结局和四年前一样充满喜剧色彩：他落选了，理由不是游得不好，而是“办不出签证”，官方的口径是，赤道几内亚奥委会居然找不到这位昔日英雄的护照相片，不过事实上谁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作为“重在参与”的代表，他已经参与过一回，该让位给新人；而作为“更快更高更强”的代表，他固然把成绩提高了一倍多，可离奥运会保名的A标还有宛如鸿沟般的巨大差距。（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