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在最近出版的《病榻杂记》中称,他希望“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这三顶桂冠指的是民间封给他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和“国宝”称号。(1月7日《北京娱乐信报》)
季羡林先生因病住在三0一医院,温家宝总理前去看望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中国像他这样的大师,可谓人中麟凤,所以我非常尊重他。”季羡林在学界有口皆碑,在坊间美誉流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和“国宝”这顶顶桂冠绝非浪得虚名。令人错愕的是,老人每每思及桂冠,屡屡坚辞不受。对老人的“纯真”和“执拗”,感佩之余,让人读出这是委婉的反讽。
季羡林先生以敬畏之心反讽了沽名钓誉之徒的浅薄与放肆。老人说:“真正的大师是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我算什么大师?我生得晚,不能望大师们的项背,不过是个杂家,一个杂牌军而已,不过生的晚些,活的时间长些罢了。”显然,老人对“大师”这一称号满怀敬畏——大师绝不是卖大白菜的,更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大师是术业有专攻的饱学之士,是才高品亦高的耿介之人。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现实生活中,大师、巨匠、泰斗……成了一顶顶廉价的破毡帽,“给他点洪水,他就泛滥;给他个鸡窝,他就下蛋!”糊弄了几篇文字,就敢称作家;捣腾出了一点名气,就妄称大师。但是,正如有人直言:“美容院最多的地方没有美女,大师满天飞的时代没有大师,当今艺术界只有名人,没有大师。”
季羡林先生以谦抑之心反讽了世风的燥热和沉沦。老人说:“我写的那些东西,除了部分在学术上有一定分量,小品、散文不过是小儿科,哪里称得上什么‘家’?”老人的学术、小品和散文等成就在业界已有定论,老人的自贬显然是一种自谦。新书发布时,老人再三表示:“不要放我同领导的合影,不能借领导的光宣传自己的书,也不要放我的录像片。”在炒作越来越产业化、自谀和他谀越来越登峰造极的今天,老人的表现委实有些另类。君不见,“青春写作旅”招揽生意时,大无畏地称舒乙、曹文轩、孔庆东等人是文学大师,引来一片讥诮声,也没见这几人羞怯地加以推辞或拒绝这不虞之誉。和季羡林先生比起来,这些人是不是会有所羞赧呢?
其实,我更愿意把季羡林先生的请辞当作另一种意义的反讽。前些年,诗人泛滥,诗人贬值,诗人简直成了贬义词,要是称某某为诗人,他一定愤然反击,脱口说道:“你才是诗人!你全家都是诗人!”此后,专家成了砖家,伪专家如过江之鲫,于是我们听到有人说:“你才是专家!你全家都是专家!”如今,“大师”多如牛毛,一抓一大把。季羡林先生请辞“大师”实属明智之举,真正的大师总是耻于与伪大师为伍。因此,与其说老人请辞是缘于敬畏和谦抑,不如说老人洁身自好,是对蝇营狗苟者的躲避,对大师热的反感,对学界的虚夸、炒作之风的警惕,以及对燥热和沉沦的世风表达出了不信任之感。
真正的大师从来不以大师自矜,倒是浅薄之士动辄拿大师的称号骄人;真正的大师必然胸怀敬畏、谦抑之心,倒是油滑之徒不知天高地厚。2006年5月20日,在书画展发布会上,年至耄耋的冯其庸先生说:“和我的老师同辈相比,我是不敢称国学大师的,要是把‘大师’理解为‘大学老师’,自己倒很相符”。学力卓著如冯先生者尚自称是“大学老师”,腹笥丰盈如季先生者请辞“大师”,面对真大师的谦谦风骨,那些伪大师们不知该如何作想? (责任编辑:李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