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高中同学聚会,离开18岁30年,海内外同学响应纷纷。这几日,忽而东四灯市口、忽而后海锣鼓巷,海吃神聊,忘了世间。30年之后的聚会,有这个大时间参照,悬念无非是变与不变。人自然是变了,男生发福顶稀,但雏形尚在;女生不然,女大十八变,各有各的变,神奇者视岁月如无物,也有反之。
除了人的变,就是咱国咱城的变。一个在北美做了20余年建筑师的同学,一路上和我讲:尺寸尺寸。小时候住的胡同,现今一看,尺寸怎么变小了,当年觉得挺宽啊;来到CBD,这是另外一种“尺寸”:什么尺寸都有的建筑混在一起,混乱而和谐,美。我后来总结,30年北京与我们的变化基本就是尺寸的变化,原来尺寸大的变小了,如胡同;原来尺寸小的变大了,如腰围。
30年的变当然还有物价。30年前,猪肉九毛五一斤、面粉一毛八分五一斤。30年后,猪肉涨十余倍,面粉涨十余倍。本是同学挂一漏万,玩笑而已,没想到一发微博,议论者众,认为最离谱的应是房价。是啊,从不要钱到几万一平米,你说涨了多少倍。
30年的欢聚,还有一个小小的心结。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本来我也是有机会出国留学的,阴差阳错,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不上心,只好在国内谋生。而同班几位先后放洋的同学,一直是我羡慕的对象。30年的大时间,出国(主动选择)和不出国(多是被动,出不去只好不出),是不是有个机会成本的问题呢?
几位高中同学都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离开中国,那时留学是公认最好的选项。汪丁丁教授说过:可供选择的机会越多,选择一个特定机会的成本就越高,因为所放弃的机会,其所值随着机会的数量增加而增加。可惜当年的选择机会太少了,出国就是最优的选择,几乎是没有机会成本的。从这个意义上,留在中国发展的同学们应该更有“幸运”的味道,因为那时很难看清中国的发展究竟会有多快?究竟会朝一个什么方向。留在中国相较于出国,于今而论多少算是有了点“机会成本”,这对我始终没能出国读书算是个安慰吧。
什么是机会成本?就是中午吃饭,选了吃涮羊肉,结果没能吃成牛排,那顿牛排就是我为吃羊肉付出的机会成本。这种表述对但不准。说对是因为机会成本的确事关选择和稀缺,它的基本定义就是:稀缺存在时因选择而失去的机会值。选了羊肉就丢了牛排,而且吃饭总是“稀缺”的,吃一顿少一顿嘛。
回到人生选择,无论你怎么选,都面临巨大的机会成本,因为人生具有唯一性,太稀缺了。人生的有限时光构成的稀缺性是深刻而巨大的。所以,人生的选择要慎重。问题是,有多少人生是我们主动地选择呢?
制度经济学里还有“路径依赖”和“自我强化”。意思是说,制度变迁(比如改革)一旦走上某条道路,就存在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的惯性,并且不断自我强化,即使这条道路可能是错误的。30年看下来,人生亦是如此。大学毕业后几年晃晃荡荡,但后来一旦稳定,就很少再改变。
与20多年前穷学生出走海外混个好前程比,眼下热络的是富人移民潮。有人戏言,理论上,北京二环周边拥有房产的京城居民都具备了移民美加的条件。政治学者阿尔贝特。赫希曼认为,组织衰落的主要原因在于失去组织成员的“忠诚”。如何保持忠诚?一是组织为其成员提供满意的服务;二是容许成员发出声音,批评组织,从而令其改进。
今天所谓“富人移民潮”,准确说,不是移民,是预备后路而已。他们英文不灵光,也不喜欢吃洋饭,外边虽然空气好些,但是寂寞难捱。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移”,只是先拿个随时可以“移”的资格而已——说白了,是对未来发展有点信心不足,一惧手头资本发展空间有限,二惧监管盯上自己的钱。
送别高中同学的夜晚有些伤感。同学们再一次和本已久远的青春告别并致敬——纯真年代和没有分别心的友情渐行渐远——“长大成人”这个机会成本实在是太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