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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彭远文
2010年05月20日08:06

    富士康最近发生的员工接连跳楼事件,作为一个曾经的打工者,我不认为我的经验够用。时移世易,工人已经换了一代人了,我也不曾在富士康那么大规模的工厂呆过。就我所了解的信息,远不足以让我得出自认为靠谱的结论。

在模糊和困顿的现实面前,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初去广东的一幕。后来进了东莞虎门的一家工厂,一呆就是四年。现在想来,那时总是天色昏黄,空气闷热,心绪烦躁。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工厂的生活就是吃饭、上班、睡觉。如果是上夜班,连太阳都看不到(中午往往懒得起床吃饭),想起曹禺在《日出》中写的:“太阳出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太阳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要睡觉了。”电镀分厂的工友们更辛苦,因为电镀有毒,他们四个小时倒一次班,连完整的八小时睡眠都没有。时间的积累能留下什么呢?我是铣工,工作经验还算有点用,而对流水线的工人来说,干了十年和干了半年并无明显区别。

抱怨和控诉是不合适的。我进这家工厂的时候,我的几个好朋友(高中同学)还在到处找工作,拖着蛇皮袋,穷得会在下午走几里路回到早上看到的某个水龙头去喝水。从几个人一起找工作,到各自流散。一个朋友曾经在建筑工地没日没夜干了两个月,累得在另外一个朋友去找他的时候,“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他说长时间不说话已经忘了该怎么说话了。就这样,走的时候一分钱工资都没拿到。

那时还是不安分,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离开工厂。进厂一年多以后开始参加自考,那时候我们晚上7点到9点还要加班,领导对我很好,让我不用加班了,好好准备考试。每天晚上7点,去附近一家祠堂看书,那里改建成了一个图书馆,9点再回来。两年后考完,拿到毕业证书没多久就辞职了,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要干这一行。说实在的,这个毕业证书没怎么派上用场,我失业了整整一年,才在一个书店找到了一份营业员的工作。一年多后,朋友把我叫去了北京做图书编辑。又过了一年多,另外一个朋友又介绍我去做新闻。到现在,工厂生活离我整十年了。

必须承认老天爷待我不薄:从农村出来,在北京安家,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在成功人士总是谦逊地说“成功?我才刚起步”的时代,我觉得我自己是“成功”的,我是那节车厢里的幸运儿。于是在“中国青年的出路”这个语境下,我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的“成功” 能说明什么?我是一个极端个案,还是具有普遍意义?

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对我个人来说意味着全部,但从统计学意义上,有太多的不可复制。我是堂姐带到广东的,每到危急时刻,我都可以去找她—很多人,没有这么一个堂姐。我有一门技术—很多人没有。我碰到了一个好领导,允许我不加班去学习—很多人碰不到这样的领导。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他们在关键时刻扶我一把—很多人没有这样的朋友。如是种种,任何一个环节断了,昨日之我不会变成今日之我。我反对美化过去,也不想诗化自己的经历。

客观地看,十多年过去了,以我和我的朋友为例,我们没有一个回到了农村,都在城市安定下来了:生活不容易,但不至于过不下去。

如果要我根据自己的经历谈经验教训,我更愿意谈具体的事情。比如在我看来,出去打工,有一门技术至关重要(时至今日,在珠三角、长三角,技术工人仍然供不应求;而如果你去问流水线上工人,我相信大部分人的愿望是学一门技术。)。可在这些年轻人走出去之前,我们的教育没有跟上,我们国家的技校数量远远不足,得到的扶持也远远不够—办所像样的技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台好的机床就要几十万。而当他们真的进了工厂,上了流水线,就更难了,没钱没时间。

对于企业来说,培训流水线员工完全不符合经济理性—翅膀硬了就飞走了。市场失灵,政府就得补位,工业区都很集中,政府补贴多办些技校,很难吗?阿马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一书指出,中国经济之所以比印度发展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教育比印度搞得好,这一点为政者好好记住。教育是提高社会流动性最有效的方式。我还记得,晚上9点,从那个祠堂改建的图书馆出来,往回走的路上,我的心情往往很平静。

工厂固然不是天堂,但也不是地狱;上升的渠道虽然很窄,但也没有完全封闭。人被异化是现代社会内在的问题,在可见的未来不可能有大的改变;而中国作为劳动密集型的世界工厂(富士康可谓其象征),在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改变;对此要有清醒的认识。大部分人还要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所以千万不要轻视技术性的微小改进。

不绝望也不诗化,不回避也不夸大,与其泛泛而谈,不如就事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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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pengfei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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