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亦是大熊猫

    今年的美国笔会文学奖（American PEN Literary Service Award）颁给了著名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在颁奖会上作了一篇出色而真挚的获奖感言，作家，其实是这个时代的弱势群体，他们需要被保护，如同稀有的大熊猫。（阿特伍德因《盲刺客》一书获得布克奖，还有多本作品）本文是上周读书类最佳博客文章。

    亲爱的美国笔会，以及这些年来战争的众多幸存者们的，非常感谢你们。我们在加拿大初建笔会的时候只有20美元和一卷邮票的身家。它成长、强大了。 你们也是。

    能获得这个奖项，我非常感激我由此和一群杰出的作家齐名，可能我受之有愧，但就和神学上悲观的那句论断一样，“如果我们得到的都是我们应得的，我们应该下油锅。”

    不过，我希望给予这种荣誉不同于颁发一块金表给退休经理的意义。不，当然不是！作家是没法退休的，也不能被解雇：就如我们经常听到艺术可以独立于资本，作家并不是一种营生。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实话：他们没有老板。或者说读者就是他们的老板。你要如何达到这些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的标准？于是这中责任就产生了一种真正的卡夫卡式的沉重甚至负疚。出版一本书就像是将纸条塞进一个瓶子，扔到大海里。有些瓶子沉入海底，有些瓶子安全地上岸了，字条上的文字才得以被人阅读，然后这些文字也许被人喜爱，或者被人曲解，甚至被讨厌它的人过度诠释。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读者可能是谁。

    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解释：作家是被绑架的，被指责，被折磨，你被击中，消失。那些开枪和折磨你的人，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无论是代表神权专制，或极权专政，还是极端党派，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希望子民都是沉默的，或者所有的人的发出的都不是他们心声。他们想滥用职权，最好的方法就是给那些无法报复的人穿小鞋。作家，更大范围来说是艺术家，容易沦为沉默的猎物。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可以被孤立，因为他们已然将自己和大众隔离开来，正因为他们的仗义执言，他们的祖国没有几个胆敢庇护他们。

    你湮灭只是声音，而你无法消灭人的言论自由！正是我们的语言使我们成其为真正意义上的人，除此再无我们这般丰富而复杂的词汇和语法。每种语言是独一无二的：失去一种就是失去了对生活的体验和视角，就像一个生物物种的灭绝，无法取代。人类叙事技巧发现在每一个语言，是非常古老的：每一种语言都蕴含着人类的叙事技巧，我们都拥有，它非常古老。 作家们只是以我们觉得更复杂的方式来利用这种技巧。但无论是否白纸黑字，叙事通过书写得以目视、通过声音得以耳闻。

    故事感动着我们。这就是故事的力量。写就的故事是冻结的声音，而阅读使故事复。没有任何其他艺术形式能以同样的方式让我们如此感同身受——我们成为自我以外的另一个人，也同欢乐也同忧愁，随着情节起伏为他出谋划策，意识到她的不足、失败和荒谬，抓住她自我实现的工具，从内在思想的本身。这其中的经验和知识，使我们觉得我们不是孤独的，虽然我们人类群体是有缺陷的。

    我们倒不是疯狂到认为所有的书都是好书。希特勒《我的奋斗》也是一本书啊。所以，我们在不断地面临一种与“恶的选择”的斗争：允许言论自由，还是开始审查制度，哪个更糟？而一旦施行审查制度，谁来主持？而这又何时到头？这不单单是与一个拿红笔删删减减的严酷独裁者打交道这么简单。

    我想美国笔会的对人性的看法是乐观的，铺陈善恶，人类总体上来说是拒绝专制、残虐和恶行的。乐观还来自——我们相信，如果我们持续的为作家，记者，诗人，剧作家这些为数众多的以写作被称道的群体而斗争，至少其中会有胜仗的。事实上，已经有许多胜利了。

    虽然有些失败了。每次失败，压制言论的恐怖就逼近一点。它所孕育的沉默和失声，是最严重的恶果。
 
    但我们相信，迟早，即使是那些被抑制的言论也会公诸于世。而在这种情况下，信使却很少的得到读者的欢迎，但他们却是必要，而且必须得到保护的。因为如果我们不承认的阴影存在，无论是由别人，还是我们自己造成的阴影，我们又怎能希翼着消除阴霾？

    来源：东西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