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强的计划经济尾巴

　　任志强可能是国企房地产老板中受主流经济学家青睐的唯一一个人。他们多年来在各种论战中观点接近。近日，任老板推出抨击政府楼市新政的雄文《这只是个开始》，洋洋洒洒，达于万言。有财经评论界人士调侃：“文章要表达的意思三句话就能说清楚，一、打压房价是错的，违背了市场规则；二、给老百姓提供住房是国家的责任，跟地产商无关；三、中国房地产市场没有泡沫。这其实都是老调重弹，早就被茅于轼、赵晓、龙永图等人说烂了。”如果再进一步“微博化”，三句其实还能够并成一句，用薛兆丰教授的表述叫做“市场从不失灵”，用张维迎教授的表述叫做“完全信任市场”，用四个字表述就是“市场万能”。长文一出，以市场崇拜著称的铅笔经济研究社骨干学者陈青蓝马上撰文附和：“任志强说的都是常识。”

　　其实，任老板这些年被误骂、误捧，往往正是因为这种“微博化”、“语录化”，很多人都没有耐心、没有兴趣去研读、深究其完整的文本及语境。我认真读了一遍他最新的这篇万言书，就发现，在立场鲜明的阻击“向计划经济倒退”的锐利言辞之外，任志强自己还是半露半掩着两根计划经济的小尾巴的。上面提到的那些一向与其观点接近的经济学名家看明白了，也会觉得“这老任欠抽”吧？

　　一是在“反对政府干预”的话语风暴之下，把地方政府择出来，为地方政府卸责——“地方官员一管不了税收；二管不了土地供应；三管不了货币政策、利率、信贷等；四管不了CPI的通胀；五管不了人口的移动；六管不了产业政策；七管不了资本市场；八管不了城市化进程。这又如何能管得了市场化的房价呢？”

　　任老板又不是外星人，难道连“经营城市”、“土地财政”、“强制拆迁”、“规划腐败”等等汉语热词都没听说过？前年年底、去年年初，经济骤冷之下，各地政府为救房市进行的“优惠政策竞赛”，余温尚在。手里一点调控手段都没有的县级政府，有的急了眼，甚至连摊派公务员买房的穷招儿都使出来了。目前房地产市场的过热局面，又岂止如某些与任老板互相欣赏的经济学家所言，完全是由于中央政府货币开闸所造成的？

　　不管是中央政府的调控还是地方政府的调控，在前年年底、去年年初把房地产“往上调”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任老板批评“政府干预市场”呀？而今中央以问责制的严厉措施强制地方政府把房地产“往下调”，您老就出来担心“市场经济向计划经济倒退的开始”了？

　　二是反对国企退出房地产市场。“文件中的严禁非主业的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参与土地开发和房地产经营业务的规定又是依据那一条法律呢？国家的公司法不是明确了企业自主经营的权利吗，那么文件中的严禁不是明显的在违背国家公司法的法律规定吗？请问哪个法律的权限更大，是法律要听国务院的，还是国务院的文件应遵守法律的管辖呢？既然中国要成为一个法治的国家，那么首先国家的管理机关就应遵守国家的法律，而不能国务院发文让各级政府和各部委的管理机构去违反法律对市场进行残暴的干预吧！”任志强气势汹汹的这一大段指责，其实跟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国企搞好搞坏都不落好”的感叹，上月政协会上央企老板委员们“为什么只有民营企业可以搞房地产，国有企业就不可以做房地产？”的牢骚，很有些异曲同工呢。而李荣融和央企老板们的这些言论，早已被任老板的经济学家同道批了个溜够儿。

　　其实，要叫地方政府放弃对于房地产市场的“保姆”式干预，做起来最不费劲的一项正是——让地方国企全部退出房地产业！譬如，北京市西城区政府可以把任志强的华远卖给潘石屹的SOHO中国，用变现的资产改造薄弱学校，再扶植几所北京四中这样的一流名校出来。

　　有媒体人为任志强转圜，称“万言书中的任志强是一个书生、一个学者，他的错误是一个书生式的错误：市场完美主义偏执症。假如我们忽略任志强开发商的身份，那么会发现这篇万言书也的确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意见”。我一向赞赏任志强以其极端个性化的语言发表过的很多很有价值的意见，但这份万言书中的任志强确实不完全是一个书生、一个学者，文中露出的那两根计划经济小尾巴，与其市场完美主义的一贯学术倾向很不吻合，倒是与其“地方国企开发商”的身份疑似高度相关——当然，不是说，任志强以“地方国企开发商”的身份就不能讲话，讲的话就一定没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