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编辑部的“政治”

　　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部轻喜剧电视连续剧风靡全国，那就是葛优、吕丽萍、侯耀华等人联合主演的 《编辑部的故事》。本文所说的不是那个虚构的叫《人间指南》的杂志编辑部，而是实实在在于1979年就在四川成都工商注册、30余年里在中国最有影响的科幻杂志《科幻世界》编辑部。

　　《科幻世界》编辑部这几天发生了有点“科幻”的故事，编辑们居然选择杂志社现任社长兼总编李昶同志 出行台湾的时机，举行了“政变”。3月21日，一篇《科幻世界致全国幻迷公开信，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帖子，在各大网站论坛不胫而走。帖子称如果李昶不下台，那么随时可能出现全体编辑辞职的状况。“李昶不走，我们走。”22日，公开信的发起人之一、《科幻世界》一名中层干部杨小姐代表全体编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再次表达了这样的决心……

　　这不就是“政变”吗？是，又不是。

　　说“是”：你看，当年西哈努克是怎样丢掉王位的？1970年，他到法国度假，柬埔寨王国的首相朗诺就联手副首相施里玛达，于3月18日通过议会宣布废黜西哈努克，建立了高棉共和国。1991年8月19日，苏联副总统亚纳耶夫等人，趁苏联总统、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到外地度假，在莫斯科发动政变，将戈尔巴乔夫就在软禁；还有泰国前总理他信，前些时回不了国的南美某个国家的总统，都是放心远行时内部出事了。

　　说“不是”，上述政变，都是发生在国家层面，发动者都有毫不含糊的取而代之者；而《科幻世界》的事，不过是杯中风波，举事者不过是表达对头儿李昶的强烈不满，用“不是李走，就是我们走”作陈情作抗争的筹码，谁也没有取而代之的诉求。这算哪门子“政变”？顶多算是“哗变”，甚至不像当年武昌首义的那些士兵和低级军官，他们并没有去找一个“黎元洪”来当头高举义旗。

　　最终这事怎么了结，有待观察，已呈现出来状态就很值得玩味。

　　公开信发起人之一杨小姐说，李昶对现代期刊出版行业缺乏基本了解，却又自以为是，一味瞎指挥。“主政”《科幻世界》期间，不仅杂志用纸换成了劣质纸张，将广告资源出让给私人朋友的公司，导致大量广告强行挤占杂志社各刊版面，甚至寻找各种理由拒绝或者延缓和编辑签订劳动合同，并将《科幻世界》旗下的杂志“一号多刊”地公开叫卖，出租给那些毫无出版资格的公司和个人，“杂志已经成了李昶等人的私人牟利工具”，他们不忍心已经面目全非的《科幻世界》未来就此断送。前任社长秦莉对记者说，“过去一年，《科幻世界》的变化，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科幻世界》第一任副总编辑谭楷则对南都记者说，这事“迟早发生，我一点不奇怪”，并称公开信内容“绝对真实”。

　　我是倾向于相信公开信内容及杨、秦、谭三人之证言的。一来是生活经验告诉我们，中国人是最能忍的，不到忍无可忍不会挺身出头；二来中国的历史传统和现实案例都告诫人们，有司得罪不起，当“民告官”的“刁民”和“刺头”，即使证据确凿无疑，也要做好“滚钉板”、“穿小鞋”的思想准备，轻则是“不顾大局”、“不讲政治”，重则可能被加上“扰乱社会秩序”、“妨害公务”、“侮辱诽谤”的罪名，捉进官府去。如果有人说，《科幻世界》并非要害机关刊物，不过是一家科幻杂志，它的主管方四川省科技协会，应该是社会团体，也不是什么机关衙门呀。这个，是国情常识，就不浪费篇幅讲了：请想一想，省作家协会是社会团体吗，人家是正厅级单位；大学不是正在讲要“去行政化”吗？行政化、衙门化无所不在。你看，这个事一出，四川科协已经指派科协纪委调查此事，而22日报道中提到的《告全体同事书》“本已贴满大楼每层楼，但很快便被科协派人撕毁”——与别的地方党政机关处理“群体事件”的作派有什么不同？

　　对李社长究系何许人、如何“主政”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想追问的一点：

　　编辑部的人既然对李社兼李总有这么多意见，一则可以当面提为什么不敢当面提？冯小刚没有成为大导演之前，为《编辑部的故事》写的片头曲《世界很小是个家庭》，歌词唱道：“伸出你的手别有顾虑，敞开你的心别再犹豫”，多美好多和谐！冯小刚说的好像很“科幻”很不现实。《科幻世界》的编辑们，只有等头头出门时才敢表达不满。

　　二则可以行使民主权利要求罢免不称职的领导而改选别人，何必用这种“政变”的方式？为什么蓄得了不满这么久，既不由本单位党组织、工会组织或者全员大会解决，也不找主管方提出对李某的“不信任”而要求改选呢？中共中央不是早就讲了“四大民主”，讲了选拔和任用干部要看“群众满意不满意”吗？

　　我当然明白，这些人是觉得找了也白找，李社就是上边派来的嘛，据编辑部员工说，李昶多次宣称他与科协纪委主要领导有特殊关系， 事实上“上边”不信任他就不会换他来“主政”了。纪委的人来调查才开始就表态了，“纪委书记认为公开信只是一小部分人所为”。

　　《科幻世界》第一任副总编辑谭楷对南都记者说，这件事首先是“体制的悲剧”，在这种体制下，官员都是行政任命，再有本事的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其指挥；其次是“制度的悲剧”，在杂志社现在的制度下，编辑属于弱势，“是一群待宰的羊”，只有通过这种手段表达诉求。以我的经验和观察，十分认同谭楷的结论，我们都在同一爿天地之间嘛。

　　但我就不明白，有人说中国人素质低，特别是农民文化程度低，不适合搞民主，那么，大学教师们素质够高了吧，怎么就不能民主选举一个系主任或院长呢？报纸杂志的人，民主素质不低吧，为什么就不能从编辑部产生社长总编，就不能面向全社会竟聘，而一定要从上边“空降”呢。说到底是不想搞那碍事的民主！

　　读者24史，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藩镇割据之乱主要在唐朝和五代，外戚专权之祸主要在两汉，而太监祸国则从秦代赵高到晚清慈禧太后宠任的李英莲、小德子，贯穿2000多年。这是因为掌权者总是觉得身边人最放心最可靠。事实自然并不是这样。再说，21世纪也早不是太监政治时代了，掌权者总想用身边人是难以服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