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候门”看容错规则

　　超越法律的容错是危险的,同样,没有人文主义精神的不宽容也是危险的。

　　在哥本哈根气候大会前夕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气候门”,事实证明并没有给哥本哈根议程带来任何实质性影响,也因此,我们才有更进一步审视这一扇“门”的机会。

　　这扇“门”的结构咋看很诡异:一拨来路不明的黑客,也有人指是来自俄罗斯昔日克格勃的余孽,非法侵入了英国东英吉利大学气候研究中心数据库,盗取了近千封英美气候专家往来电子邮件和数百份文件,然后在哥本哈根气候大会召开之前几天,把邮件公布在网络上。声称仔细阅读了网络上这千封邮件的十几个记者告诉公众:英美顶尖气候科学家为维护“人类活动导致全球气候变暖”为主题的威胁论,压制怀疑论者获取受《信息自由法》所保障的气候数据的机会,选择性使用数据甚至篡改科学数据。一时间,“气候门”戳穿全球变暖神话、“气候门”让哥本哈根大会破产、“气候门”丑闻凸显学术道德缺失等等先入为主的判断,汹涌而至,群情激奋。但至少现在可以证明,所有诸如此类的预判都没有实际发生。

　　我们的兴趣点在于,一起尚未弄清来龙去脉的“造假”指控,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引来公众自动扮演道德圣徒,对自认为绝对正确的价值作毫不宽容的辩驳和捍卫呢?

　　一直以来,完美主义者总是构筑着科学的光环,身处科学研究领域的科学家们也在光环的映照下神化为超理性人,并以淑世精神的践行者自居,对别人的异见大加讨伐,不惜上升为人身攻击。科学完美主义思想致使科学成为中世纪的宗教,也使身处科学之外的人们对科学的感知日益处于“洁癖狂”化。另一方面,在对未知领域探索的过程中,总会形成数个对立的学派,某一学派往往会居于“执政党”的正统主流地位,某些学派往往沦为“在野党”非主流受排挤的地位。理论“执政党”的形成,往往不是科学真理的终极较量后形成,而可能是迎合了社会政治结构的需要,从体制内获得了领先于其他学派的受人推崇的地位。正如对全球气候变化的研究中,“变暖说”相较于“地球变冷说”而存在,即便是“变暖说”学派中,也会产生分裂。但正是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协议》诞生以来,人类社会一直就借助在此框架下形成的《京都协定书》和“巴厘路线图”的基础上安排着全球经济秩序,因而“人类活动而导致全球变暖”的学说,自然就会成为压倒性的学说。

　　冷静的学者们一再提醒人们注意到科学与伪科学是相伴而生的,科学永远不可能完美,它也如人一样,是处于发展的过程,科学精神更多是容错精神。在今天科学逐渐告别“作坊式”个体户研究模式,向更依赖体制内资源、更依赖外部资金赞助、更需要多门类学科团队协作的集成式研究模式转变过程中,科学家的脆弱性比任何以往时候更明显,他们的人身依附需要比任何时候更强烈,他们犯错的几率比任何时候都大。本质上考察,“气候门”任何一方都居于“不干净”的道德失能状态,不论是有道德洁癖症的公众,还是举着淑世主义旗帜的科学家,还是为学术正义而偷盗他人隐私及资料,或是声称为了揭穿世纪大骗局而在背后动作的阴谋家。“气候威胁论”者被指选择性使用数据等学术欺骗行为,对立的“怀疑论”者一样也在做同样级别的学术欺骗。

　　所以,正是完美主义情结、科学内部固有的纷争及科学家个体重要性的衰落,才使今天的科学更成了一门不宽容的生存斗争政治学,才使公众的“正义”往往跑到了法律本身的正义之前,也给正常的司法程序带来了干扰。容错规则是一种有法度的规则,一边是人们的理解和理性,另一边是法律的“公事公办”。超越法律的容错是危险的,同样,没有人文主义精神的不宽容也是危险的。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