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虐杀是否已越过政治平衡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地割据局面由来已久，中央政府的影响力极为有限。阿罗约的非常措施如只作姿态，恐怕难以服众

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学生们为在劫持事件中遇害的人质举行悼念活动。新华社发（法布里加尔摄）

　　11月23日中午，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上的马京达瑙省发生一起罕见的政治绑架、杀人案，马京达瑙省布卢安镇镇长托托.曼古达达图的妻子赫琳娜受镇长委托，前往位于沙里夫阿瓜克市的省选举登记办公室，为自己代办递交省长选举登记文件事宜，却在半路遭遇沙里夫阿瓜克市长达图.安姆帕图安所率100余武装分子劫持，赫琳娜、镇长的两个姐姐、4名律师、多位当地政界名人和几十名新闻记者（其中多为女性）被虐杀，截止目前，已发现多达46具尸体。

　　 几乎在惨案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谙熟当地政治形势的分析家们已立刻指出，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仇杀，其背后是号称“马京达瑙政治之霸”的安姆帕图安家族，和后起之秀曼古达达图家族间的政治对立。

　　 马京达瑙省属于“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该自治区位于棉兰老岛西部和苏禄群岛，面积26974平方公里，人口412万多，是菲律宾最大的穆斯林聚居区，下辖巴西兰、马京达瑙、南拉瑙、苏禄和塔威塔威五省，首府哥打巴托市。1380年，伊斯兰传教士从马来半岛来此传教，并在1457年建立了苏禄苏丹国，此后又相继成立马京达瑙和布阿延苏丹国，西班牙殖民者直到19世纪末才勉强控制这一地区，但直到被美国赶走，都无法完全控制。二战后，该地区和菲律宾马科斯当局矛盾计划，组织“摩洛民族解放阵线”和菲律宾政府对抗。1989年8月1日，在棉兰老进行了“是否加入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的全民公投，结果全部举行投票的棉兰老13省、10市中只有前述5省愿意加入，当年11月6日自治区成立。

　　 由于自治区长期和菲律宾中央政府对抗，且不论文化、历史、宗教和习惯，都和其它地区大相径庭，形成了自治区相对于菲律宾中央政府搞“独立王国”、自治区内各家族又相对于自治区政府搞独立王国的混乱局面。

　　 安姆帕图安家族就是其中势力最大的家族。该家族长期把持自治区第二大省马京达瑙省的行政大权，“老大”安达尔已3任该省省长，全省22个市镇中18市镇的市长、镇长，都是安达尔的子侄；不仅如此，安姆帕图安家族在2004、2007年两次大选中均与阿罗约结盟，帮助后者几乎垄断棉兰老自治区选票，借此在整个自治区扩大权势，目前全自治区24个行政区中，17个区的行政首长由该家族的盟友把持，安达尔的儿子扎尔迪自2005年起一直担任自治区行政长官。

　　 相对于安姆帕图安家族，曼古达达图家族的势力要逊色的多。该家族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马京达瑙省第二行政大区第二区，尤其是布卢安镇一带，该家族的卡扎菲.曼古达达图系该区行政长官、国会议员。对于安姆帕图安家族的一家独大，曼古达达图家族一直心怀不满，2006年10月，托托.曼古达达图等联合其他家族，发起第二行政大区全民公决，成立了直属自治区的沙里夫卡布苏安省，但被扎尔迪依靠与阿罗约的结盟关系，于2008年7月16日宣布为“非法”而取缔。

　　 依靠家族势力和与阿罗约的联盟，安达尔不仅稳坐马京达瑙省长宝座，还不断努力巩固这种政治垄断地位。该省选举登记办公室原设在自治区首府哥打巴托市，该市虽是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首府，行政管辖权却不属自治区，而是中央直辖市，且驻扎有政府军，相对超脱和安全，2009年初，安达尔父子倚仗权势，将该办公室迁到马京达瑙省内的沙里夫阿瓜克市，该市市长达图是安达尔的儿子、扎尔迪的兄弟，警政大权完全控制在其家族手中，目的是让其它家族望而生畏，不敢报名参选，从而实现继续把持当地政局的目标。

　　 托托和曼古达达图家族自然不甘心就此蛰伏，他们既想通过参选挑战安达尔，又畏惧其庞大的势力，和龙潭虎穴般的沙里夫阿瓜克市，思前想后，他们派出清一色女性家族成员组成的阵容，并广邀律师、记者和政要随行，试图借助舆论、法律的力量，和穆斯林“不向女人动刀”的传统，达到报名参选的目的。

　　 显然，托托低估了对手在政治利益的诱惑下，所可能产生的、不顾一切的赌徒心理，近乎灭门的惨剧不仅震惊了菲律宾朝野，也让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超越了两大家族、乃至菲律宾阿罗约政府的控制能力。

　　 尽管安姆帕图安家族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但此次的暴行已突破当地家族政治“潜规则”底线，更为当地人世代奉为圭臬的穆斯林传统所不容，惨案曝光后，自治区内一片口诛笔伐之声，原先被震慑而长期敢怒不敢言的各小家族纷纷站出来谴责，而安达尔父子在强大舆论压力下惶惑失据，不得不选择了缄默。

　　 安姆帕图安家族势力的做大，和阿罗约的纵容关系巨大，但惨案显然也突破了阿罗约政府所能容忍的底线，惨案发生后不久，被认为和事件有关的马京达瑙省警察督察长迪卡伊已被解职，次日，阿罗约签发总统令，宣布在马京达瑙省、穆斯林自治区首府哥打巴托市，和自治区以外、与马京达瑙省相邻的苏丹库达拉省实行紧急状态，并增派兵力500，使当地政府军总数增至3000以上，在当地实施戒严，设立检查站，并逐户搜索可疑者，虽然迄今安姆帕图安家族尚无一人被触动，但该家族在当地的“独立王国”已摇摇欲坠。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地割据局面由来已久，中央政府的影响力极为有限，且名为“自治区政府”，首府却不得不设在自治区外，否则便无法保持必要的政治中立；该地区是菲律宾最贫困地区，人均GDP只有全国平均值的75.8%，发病率两倍于全国平均值，人均教育投入为全国最低，中央政府的投入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仅占自治区总开支的4%不到），因此中央政府的号召力很如，而政府军也难以在自治区内长期立足，只能部署在周边的苏丹库达拉等省，此次阿罗约的非常措施如只作姿态，恐怕难以服众，但倘若较真整肃，旷日持久，又可能遭到当地其它家族的抵制，毕竟安姆帕图安家族还算“自己人”，而政府军则始终是“异己”。

　　 托托本人和曼古达达图家族在此次惨案中伤亡惨重，但未始不是因祸得福，托托已表示要化悲痛为力量参选到底，在悲情政治的助推下，他或许真能掀翻长期压在其背上的“安姆帕图安大山”并取而代之。然而西棉兰老的家族政治痼疾并不会因此不治而愈，谁能保证，取安姆帕图安而代之的曼古达达图、或其他的什么家族，不会成为安姆帕图安第二？谁又能保证，类似11月23日的惨剧，不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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