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来被认为有“以和为贵”的传统，而且民众有“厌讼”的倾向。根据这个说法，恐怕很多人都难以理解网民对于河南省司法厅发布的新消息的反应。该消息说，河南省司法厅和省高院联合下文，要求律师要多当“和事佬“，劝人少打官司，尽量促成和解。

　　我猜想很多专业的法律工作者会认为，这又是一起舆论干预司法的例子。诉讼还是和解，应该由法律专业人士来讨论。不过，法律问题在中国从来都是而且首先是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其次才是专业问题，因此网民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且并非没有道理。

　　有法律专业主义者认为，多数网民并不了解：第一，调解从来都是法律的份内事务，法官也一直都在扮演调解的角色；第二，尽管诉讼还是调解一直存在争论，但是调解已经成为国际司法界普遍认可甚至竞相追逐的一种趋势。传说中诉讼成癖的美国，也有ADR（替代性纠纷解决方式），据说效果相当不错，正在被广为接受。

　　不过专业人士和权威部门都应该更具体地区分一下，美国的ADR和我们的调解，在社会背景和制度设置上有什么不同。根据我的粗略了解，他们是理直气壮的时候太多了，也太久了，需要乌龟王八来调和一下，而我们的情况正好相反——用“乌龟王八”来比喻，并非是对调解制度的贬低，而是取其“能伸能缩”之意。更何况，在调解程序上，也有很大的差异。

　　反对调解的人，被称为诉讼中心主义者。他们认为，调解是对公平正义的打折出售，只能达到一种二流的正义，是对公共价值的破坏。这是诉讼与调解的最大差别，也就是说，诉讼指向法律本身的目的——维护公平正义，而调解指向息讼止争，强调稳定秩序。主张调解的人，也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是认为诉讼中心主义者有点书呆子气，只要让法律垫底就能保障公平正义了。在这种共识之下的调解，被认为是“法律阴影下的调解”。

　　中国的社会背景如何呢？法律并没有完全达成建立公平正义框架的任务，甚至没有得到基本的信任，更不用说受到绝对的信仰，调解从来都是主流的观念。河南省司法厅文件的字面意思，应该是小事多调解，大事多诉讼。但中国的实际情况是，小事判决的比例相当高，大事走的也是审判的程序，但最后往往是调解的思路。显然，这是“调解阴影下的法律”。

　　说到调解程序，我倒是有过亲身经历。多年前曾代表当时所事单位去打官司，法官照例首先要调解。由于调解法官和诉讼法官是同一个人，这个调解无疑带有强迫性。法官经常会说，这样你都还不同意？判决结果可能还没这么好。让人听着难受，不如直接判决得了。据说在很多国家，诉讼法官和调解法官（或律师）都是彻底分开的，且互不过问。

　　看看河南省的新文件，其中要求，“律师要努力促进当事人之间、当事人与法官之间的相互沟通与理解，向法官提出有利于调解的意见和建议，配合人民法院促成调解”。有网民尖锐地指出，“当事人与法官之间应该怎样沟通理解？”这不只是暗指行贿受贿的可能，也是对这种关系本身不合理性的质疑。

　　省司法厅副厅长周济生指出，律师积极参与诉讼调解，可以有效化解矛盾纠纷，为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做出积极贡献。网民们似乎更愿意看到，司法是公平正义的一道防线。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