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西安参加一个研讨会，从杨佳到邓玉娇案，从瓮安到石首的群体事件，是我们最感兴趣也争论最激烈的话题。都在反省，但反省的角度不尽相同，亦因此有碰撞与冲突。

　　比较主流的观点，当然是反省官方，这个角度没有错，而且因为千人一面反复述说，已经毫无新意，甚至显得陈意过高，大家互相鹦鹉学舌，也可算作一种智力的偷懒。

　　先从杨佳案说起。杀警察的杨佳是很多人眼中的“英雄”，听说有一次法学家江平在演讲中说，判杨佳死刑是对的，当时座下就有人站起冲他喊，大意是说：如果手中有个瓶子，我会砸你。

　　我在想，那几个被杀的警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理念下被非人化了，然后塑造出一个杀警的“杨英雄”。邓玉娇案，我的一个记者朋友，因为在报道中描述的邓玉娇和邓贵大不符合人们的预期，加上展现了民间在邓玉娇案中的某些鼓噪，而成为网民公敌，在网上和现实中被骂得狗血喷头。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被无数的网民和意见领袖上纲上线，其间谣言和语言暴力不断。如果官方有值得反省的地方，民众有没有？对半个世纪的历史有了解，会知道权力腐败的可怕，但对近百年的历史了解，会知道民粹和暴民政治的危害更不会轻。

　　我的另一个记者朋友对我说，因为邓玉娇是弱者，所以站在她这一边就是遵守职业伦理。我回答说，你在20世纪30年代，一定是个左翼文人，因为当时站在国民党对立面的是弱者。

　　因为国民党腐败，所以彼时挑毛病并不难，可是，我们可以因此就造谣，同时忽略它的对立面的问题而不知反省么？但左翼在那个时代就是成为了知识分子的政治正确。瓮安事件中，民众中有人无耻的造谣和暴力，以及石首事件中被利用的非理性民粹，就这样同样被新时代的意见领袖奉为推动历史进步的力量。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政治正确。任何一种理念都有自圆其说的能力，所以不要嘲笑前人傻，而自诩把握真理，在我们讪笑20世纪的左翼文人时，我们可能正被另一种意识形态所绑架，而失去了普通人素朴的判断力。历史并未终结，自谓站在历史正确的一面，常常可能被证明是一种僭妄。

　　我个人亦认为，那些“杨英雄”的粉丝可能代表了未来的方向，所以我更担心我们的未来会陷入一种撕裂和对抗的情境中，那并非民众之福。在你反对一个魔鬼的时候，不可以自己异化成另一个魔鬼。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