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教育的精神传统

　　歌德曾说，“为什么我不该写信给克洛普施托克，把作品寄赠他本人并请他指正呢？难道我不该和活人打交道而非得在将来再去朝拜他的坟墓吗！”

　　我们不能对在世之人的人格与思想之光视而不见。若俟百年之后再去追念，也许一切都已太迟。

　　上周，武汉大学老校长刘道玉先生在《南方周末》上撰写长文《彻底整顿高等教育十意见书》，痛陈当前高等教育之“乱”，并提出十条意见，希望国家对高等教育进行一次彻底整顿。这十条意见包括：废除自学考试制度；取消不合格的在职研究生学位；砍掉一半大学的博士授予资格；剽窃抄袭见光死：严查大学财务支出等。

　　首先请放弃庸俗的“二分法”去研判这十条意见。重要的是，刘道玉先生发言了。作为一个曾亲身参与教育改革，持续推动并实践他心目中的理想教育的老人，这十条意见本身即是他对中国高等教育的诚挚的爱与忧思。因为热爱，所以忧虑，所以忠言逆耳。

　　无须大浪淘沙，76岁的刘道玉先生已经是武汉大学乃至整个中国教育界的传奇人物。上世纪80年代，刘道玉先生主持武汉大学期间，从教学内容到管理体制倡导并率先发起了一系列改革。这些改革举措，在当时中国堪称新锐，与那个时代的整个国家的改革进程同步。20多年后，改革之音，回响绵绵、绕梁不绝；改革之惠，泽流及远、景行行止。

　　余生也晚，未逢刘道玉先生在任之时。于珞珈求学七年间，也未得见老校长，面听其教诲。但在师长们讲述校史，在授业诸师的言谈之中，依然能感受到刘道玉先生的人格和思想力量。虽时过境迁，这种人格力量，对教育的挚爱，乃至开明宽容的风范，在珞珈师生之间不断口耳相传，影响了一届届高校学子。

　　刘道玉先生之于珞珈，或许正如蔡元培、胡适之于北大。这是一座高校的精神传统，一座城市的精神传统，也是我们教育的精神传统。这种无形的传统，有时比有形的器物制度更重要、更深沉。或者说，无形的精神传统，是有形的器物制度之改善的支撑性力量。

　　近些年来，刘道玉先生在许多场合不断重申一个观点：中国需要一场教育改革的启蒙运动。启蒙就是脱离蒙昧，回归常识，走上正轨。回归到大学自由、民主和批判精神的常识，回归到大学的自治、独立、不受权力干扰的常识，回归到教育家办学而非官员办学的常识。

　　事实上，许多正直耿介、卓越有识之士也在不断谈起类似观点与认识，其中也包括一大批在任或离任的大学校长。这些人都是我们时代可贵的思想资源，我们的教育的精神传统。

　　我们的时代，有的人匍匐在地，在污泥中打滚，有的人则在大地与星空之间，目光炯炯，思虑深远。没有谁可以否认，我们的高等教育需要深刻的体制变革，这种变革是30年后国家进一步改革的组成部分。而那后一种人的精神的连绵承继，将是变革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