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的学生以什么权利走上街头？

2008年12月15日 骚乱固然是社会之不幸，但却不能成为既得利益阶层抹杀激进运动的借口，因为广大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民生活绝望，难以惠泽于社会的经济发展，更无法感受到社会正义的奖惩逻辑，在他们的世界里，唯一的方式就是奋起一搏……

    从12月8日开始的希腊大规模骚乱如今已经进入第二周，大量青年人仍然在各地走上街头对政府进行示威，设置路障，点燃垃圾桶，用石头攻击警察。（进入专题）而希腊工会也在此时宣布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罢工，抗议政府的经济政策。这两股不同方式的社会抗议因为一个小男孩被警察开枪打死而汇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社会反对的声浪，已让现有政府的合法性受到强烈质疑。

    在审视这样一场弱势青年人对决警察暴力的社会冲突中，我们切莫先存前见，将这场冲突看作是年轻人的激进与幼稚，也莫把这场年轻人的街头巷战当作是“社会不稳定因子”，从而认为政府有责任镇压了之。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发生在号称“无政府主义温床”的雅典伊哈瑞亚区（Exarchia），这里密布着各种书店、咖啡馆以及酒吧，而且许多生活在社会边缘阶层的年轻人聚集此地，常常故意引诱警察，然后用石头与燃烧瓶进行攻击。而此次警察枪杀那名15岁的少年，也正是在这么长期的双方拉锯战中的擦枪走火而已，仇恨的种子在这里早已埋下。

    枪声只是导火索，但是我们或许会想，为什么在希腊，左派以及无政府主义思潮会沉渣泛起，重新成为青年人的思想武器，进而会采取各种激进方式来抗议政府。这恐怕与当年军政府对学生以及百姓的屠杀存在微妙的历史关系，因为当年创立希腊第三共和国的康斯坦丁，其实也正是依靠军政府的力量才得以上任，现任总理卡拉曼利斯正是康斯坦丁的侄子，事有恰巧的是，1973年政府镇压学生示威，也正是在同一个区的雅典理工学院，可见历史总是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这次的“大学毕业生起义”其实也给我们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当一个国家的政治共识已经破裂，大量的边缘人被这个体制抛入到万劫不复的底层深渊，社会运动是否是可欲的行动？

    事实上，现有民主理论在这个问题加入了“公民不服从”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管道与法律不足以抚平社会的不正义或者价值分歧时，公民可以采取积极或消极的反抗手段表达自己。而所谓积极手段，就是因为在现有法律范围下进行反抗已经无法奏效，因此会用暴力的方式抗议政府。

    这种暴力表达绝对不是“以暴力为目的”，而是延续洛克等先贤提出的“革命权”的政治思想传统，当一个政府不能够维护全体人民的政治共识时，甚至还在不断扩大社会分化，造成不正义的结果，人民就有权利用暴力改变政府。1960年代，黑人为了要求平等权利，进行大规模的武装抗暴，当时著名的黑人领袖马尔科姆?爱克斯甚至说，“以暴力对付暴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们固然会对暴力持保留态度，但是政府本身就是在利用所谓人民赋予的合法暴力来压制个人权利，所以我们才知道政府的暴力与人民的暴力其实是一体两面，没有政府滥用暴力，也不会激发如此大规模的人民革命暴力冲动、我们切莫天真以为，政府的暴力是天生正当，它的前提是要得到人民的授权与许可，反之就是一种暴力的滥用。

    由此来看希腊的学生运动，也需要放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审视，骚乱固然是社会之大不幸，但是却不能成为既得利益阶层抹杀激进运动的借口，因为广大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民生活绝望，难以惠泽于社会的经济发展，更无法感受到社会正义的奖惩逻辑，在他们的世界里，唯一的方式就是奋起一搏，反对维护既得利益者阶层的政府，以求得生命的转机。

    因此，学生运动其实是由如此复杂的社会机制与个体心理因素合力而成，最终在左派与无政府主义思潮的促动下，汇成大规模的暴力抗议潮流。他们或许会无功而返，或许会被残酷打压，但是政治危机却从未消失，反而会酝酿着下一次更为猛烈的风暴。

（作者范为前，现为美国波士顿学院访问学者，搜狐特约评论员，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