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田：当美国政府拥有了自由处置新闻的自由

布什政府在商业媒体中着力培植了相当一批新保守主义的代言人

　　4月20日，美国《纽约时报》发表长篇文章，披露布什政府雇佣“信息放大器”和“代理人”，让他们以对政府有利的口吻和“独立评论人”面目，在各大媒体、网站发布评论和分析，从而达到操纵舆论、美化战争的目的。

　　据报道称，《纽约时报》是在分析五角大楼被迫提供给法院的数千件邮件、文档后发现这一秘密的，这些“代理人”大多是退役军官，有些是受雇于政府的承包商代表，他们和政府关系密切，经常会面，可获得相关秘密资料，被安排赴伊拉克等地实地访问，甚至由五角大楼等提供“评论要点”，再按照“要点”所规定的口径加以“自由评论”，显然，这种自由的背后，是一个注定让大多数美国人都不愿相信、更不会喜欢的秘密——政府自由处置新闻和评论的自由。

　　事实上，当今世界的许多政府表面推崇新闻自由，骨子里却并不喜欢刺耳的声音，有一种支配媒体喉舌的本能冲动，但在民意和制度的约束下，这种冲动往往不得不压抑、克制。“9.11”事件让新保守主义势力在美国获得了空前的市场，布什政府在“9.11”后仅六周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通过《爱国法》，堂而皇之地把包涵大量对公民隐私和基本权力加以监督、限制的条款变成法律条文，一些原先不便做、不敢做的事情，如今在“爱国反恐”的旗号下就变得理直气壮，一方面，民间高涨的爱国情绪会逼迫媒体不断自我审查，以免自讨没趣，另一方面，政府可借助这种民间情绪，毫无顾忌地打压发出异声的媒体，从而让媒体发出自己想听见的声音，正如新保守主义代表人物、副总统切尼所言，不能让媒体给总统设定议程。

　　早在几年前，一些大胆的媒体和独立分析人士就严肃指出，由于美国政府的刻意引导，美国媒体再也不是“独立于政府的第四种力量”，而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政府的传声筒。由于新保守主义的强势，美国官方、军方竭力控制新闻源，并通过种种手段影响媒体的声音，最终导致大到“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美军在伊拉克已取得胜利”，小到“驻伊美军需要订购更多头盔和防弹衣”等政府、以及围绕政府的利益相关者（如军需承包商）的声音，被以公正、中立面目出现的媒体传播出来，从而影响和左右民意和决策导向。

　　虽然这些早已不是秘密，也广受诟病，但在许多人看来，至少在表面上，美国政府仍主要采取间接手段干预舆论，而不敢轻易撕下“自由”的面膜。《纽约时报》在2005年曾连续发表《布什当政：一个预先包装电视新闻的新时代》和《现在播出假新闻》等一系列抨击布什政府新闻政策的文章，轰动了世界，其所涉及的，只是布什政府耗费数倍于前任的公关费用包装、垄断新闻源，雇佣媒体出身的公关人员负责向媒体提供新闻素材，以诱导媒体习惯性地采信政府信息，而放弃劳民伤财的独立采访，以及用经济杠杆的手段迫使媒体出于财政考虑减少独立采访比例，更多选用政府提供的新闻信息，这些手段固然也诱导了舆论，但从理论上而言，新闻依旧是独立的，自由的，即使批评新保守主义的作家克鲁恰曼也说，在美国“确定没有书报检查，找到不同的观点仍然是可能的”，虽然“确实有一个制度”，主要的媒体公司以取悦执政党的方式去报道新闻。

　　而《纽约时报》20日的披露则把这最后的幻象砸得粉碎：原来新保守主义者已远不满足于间接调控、操纵，而是早已迫不及待地直接捏住媒体的喉管：御用的帮闲，御用的口径，对政府政策的绝对一致性，以及通过利益关联对这些“代理人”的控制，这一切都再明白不过地告诉大家，如果说这也是“新闻自由”，那首先是政府自由处置新闻的自由。

　　按照美国社会所公认、即使最顽固的新保守主义者也不敢否认的新闻自由原则，通过“独立于政府的第四种力量”，政府当看到其应看到的，而公众当看到其有权看到的，惟如此，新闻之真实，舆论之监督，公众之知情权，才能得到切实的保证。然而在这种“代理人”制度滥觞之时，一切却完全颠倒了：政府看到了其想看到的，而公众则仅看到了其“应该看到的”——是否“应该”则由政府说了算。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些在美国国内明里暗里推行这种事实上新闻操纵体制的新保守主义政客，恰也是在全球范围内鼓吹新闻自由、抨击别国新闻钳制最力、嗓门最高亢的一群人。新闻自由当然是好东西，当然应该推动，但从自己做起，却是最起码的原则。

　　2005年《纽约时报》发表两篇揭露文章后，美国皮尤研究中心进行了一次民调，结果一半以上的受访者表示，他们不信任美国新闻媒体的报道，美国年轻一代对新闻的关注度也创了历史新低，如今又过去两三年，对“代理人”的披露，又将给美国新闻的权威性和关注度造成怎样的打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美国政府和那些顽固的新保守主义者将不得不沮丧地面对一个现实：他们拥有了一个越来越驯顺的喉舌，但这个喉舌的面前，却是越来越稀少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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