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哪儿去散步

　　前不久在北京塞万提斯学院举办的城市发展会议上，一位在北京生活工作多年的委内瑞拉建筑师安东尼奥·奥乔亚尖锐地批评我国城市建设发展的混乱在全世界绝无仅有，即使连发展中的拉美国家的城市都不如。以北京为例，他说在北京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了散步的乐趣，人们走在马路上只是“为了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的机械运动。

　　我们城市的马路越修越宽，即便非主干道，也都是好几条车道的宽阔大马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显示一座国际大都市的气派。连接马路两边人们通行和交流的方式，几乎全要依靠立交桥和过街天桥，在世界的任何一座城市，哪怕是纽约巴黎这样真正的国际大都市，都难以看到如北京一样多而杂乱无章的立交桥和过街天桥。而与之相对比的人行道，却被不断蔓延外接出来的店铺和越来越多的停车位所占领，显得越来越逼仄，和硕大轩豁的行车道形成力不胜负的畸形对比。

　　城市的马路，由人行道和车行道所构成，是城市主要的公共空间，为城市所有公民所拥有。马路除承载着交通作用，还必须具有其他的功能，散步，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让我们到哪儿去散步，确实成为了问题。

　　记得我母亲在世的八十年代初期，她老人家可以踩着小脚在门前的马路上散步，并可以每天清早走过马路到对面的牛奶站取奶。现在，还能够做得到吗？小时候，我最爱走北京一条叫做台基厂的马路，那里的人行道比较宽敞，而且路旁有漂亮的合欢树，花影婆娑，是通往王府井最惬意的路。如今，这条马路已经风光不再，人行道很大部分辟为了停车场，宽敞的回忆让位于拥挤的现实。

　　我曾在美国的大城市里看到在马路边上散步和跑步的人，他们和身边川流不息的车辆互不干扰，形成相看两不厌的风景。这在我们这里特别是在如北京一样的大城市里，能够看得到吗？我们这里许多人行道安装上了船锚粗细的路障，为了防止拥挤的小车上来停车，也阻碍了人们的散步，走路都要如跳棋一般不停躲闪腾挪，更不要奢望跑步了。

　　难道我们的城市建设越来越现代化，越来越国际化，却是以牺牲人们在人行道上散步的乐趣为代价的吗？这样的现代化和国际化，是真正的现代化和国际化吗？

　　加拿大著名学者简·雅各布斯在她那本享誉世界的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特别指出旨在丰富公共生活、具备内在特性，城市的人行道必须拥有这样三种用途：保障安全、孩子的同化和方便交往。安全，自无需多说，保证出行者的安全当然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孩子的同化这一点，雅各布斯解释，孩子的户外活动，课余都是在一些零碎的时间里发生、要在家附近见缝插针地进行，而这些随意玩耍大都是在人行道上完成的；而散步，就是交往中最常见而亲切的方式。这样尊重了居住在城市里有车族之外大多数普通人的路权，也使得这一城市特殊而重要的公共空间的作用得以张扬、重视和重新认知。因此，雅各布斯将其提升到这样的高度来阐释：“街道和人行道，是一个城市的最重要的器官。”“是城市规划的一个中心问题。”

　　城市建设，不仅仅是高楼大厦、绿地花圃和宽敞的大马路，以及多得不嫌多的立交桥。不奢望给人行道与它们一样的待遇，只要一样的重视就可以，让人行道恢复人们散步的乐趣吧，让人们走在马路上不再只是“为了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