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打伞”照片说为官之道

　　不久前，网友汇集的一组“打伞”照片引来了媒体的热议。一张是今年7月13日，温家宝总理到安徽阜阳慰问军民、了解灾情时新华社记者拍的，温总理自己打着雨伞与当地群众握手；还有一张是温总理打着雨伞、穿着雨靴冒雨行走在泥泞中。

另外一些则是专人撑伞、前呼后拥的县委书记，而尤为刺眼的一张是：一个正在台上念稿子的官员，站在身后为他打伞的居然是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对后面反衬的这些，虽然没有明确点出时间、地点，但凡熟谙中国“官”情的人，有谁会感到陌生呢？

　　“打伞”这个细节，形象地道出了官场生态的一种。其实，这只是非常显性的一种，许多则是比较隐性的。《清稗类钞》有一则“戏赠知县知府联”，描述得很生动。赠知县联是这样说的：“下官拼万个头，向上司磕去；尔等把一生血，待本县绞来。”赠知府联是这样说的：“见州县则吐气，见道皋则低眉，见督抚大人茶话须臾，只解得说几个是是是；有差役为爪牙，有书吏为羽翼，有地方绅董袖金赠贿，不觉的笑一声呵呵呵。”对不同的人换不同面孔，尤其是对上奴颜婢膝的样子，可以说是典型的官场等级生态。

　　清朝的时候北京有则谚语，是以轿夫来比喻四种官员，讲的是官场的行为生态。借用的显然是那种四人抬的轿子，说前面第一个轿夫相当于军机，因为“扬眉吐气”，第二个则相当于御史，因为“不敢放屁”；后面第一个轿夫相当于翰林，“昏天黑地”，后面第二个相当于部曹，“全无主意”。这则京谚不知出于什么人的智慧，总之绝了，轿夫的位置与对应的官员的位置，既有逻辑关联，又有实质关联。比如说御史，职司监察，“抬轿子”的时候屁股后面就端坐着大人，“不敢放屁”不是正等于平时根本不敢吭声吗？又如部曹，也就是各部司官，跟在最后，方向、力度都由前面操纵了，不正是让干什么就机械地干什么，弄得像为老板打工一样吗？

　　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讲了他自己从政的一段经历。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他46岁的时候，“奉旨补授陕西督粮道”。这个官“收支兵粮，是其专责，而辖境公事甚简”，正因此吧，“遇有过客，皆系粮道承办”。而“西安地当孔道，西藏、新疆以及陇、蜀皆道所必经”，所以每每忙得不得了。对此，张集馨有具体描述。“过客到境”——当然是有一定级别的——之后，粮道随将军、中丞等在官厅迎接；然后——“俟各官回署后”，要“差人遍问称呼，由道中幕友写好送到各署”，把来人的身份——级别、职务搞准，“看明不错”，再“差人送至官客公馆，一面张灯结彩，传戏备席”。一般来说，每次传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饭菜稍微有点儿区别，“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虽然“西安活鱼难得，每尾四五千文”，但“上席断不能少。其他如白鳝、鹿尾，皆贵重难得之物，亦必设法购求，否则谓道中悭吝”。过客要走的时候，“又往城西公送，并馈送盘缠”；馈送的厚薄，则视官职的尊卑……每天忙忙碌碌就是这些，张集馨烦了，上任不久他的一位朋友写信问过他感觉如何，他坦言：“终日迎来送往，听戏宴会，有识者耻之。”显然，这是一个责任感尚未泯灭的官员才能说得出口，否则，巴不得借此建立各种人脉关系，乐此不疲，何耻感之有？

　　唐朝大诗人杜牧的爸爸因为当官不作为，被后人评价为“处高位而妨贤，享厚禄以丰己，无功于国，无德于民，富贵而终，斯又何人也！”可惜，古往今来，这样的人比比皆是，用苏东坡的话说：“养猫以捕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蓄犬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蓄不吠之犬。”东坡的意思，应当是百官之设在于各有所司；其实，现实中还有大量因人设官的现象，他有后台，或者他混了一定年头，都需要“安排”一个级别。罗大经就东坡的话继续发挥道：“不捕犹可也，不捕鼠而捕鸡则甚矣。不吠犹可也，不吠盗而吠主则甚矣。”接着他更暗话明说了，“疾视正人，必欲尽击去之，非捕鸡乎！委心权要，使天子孤立，非吠主乎！”这一种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就是承平时期的奸臣了。清朝的刘廷玑更以“徐州鼠”来进行补充二人的观点。他说徐州产一种鼠，“较鼠形差小，遇猫则以嘴扭其鼻。猫伏不敢动”。这样的官场生态委实亦不足奇，前些年某地有大款打赌说吆喝某要员像吆喝狗的，即可为之一注。

　　清朝的袁佑说过一句话：“居是官，当勤是职，头白可期，汗青无日，非旷官乎！”无故缺勤叫做旷工，不负责任叫做旷官，袁佑的概念不禁令人莞尔。“打伞”的照片所以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于其所折射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官场作风或曰官场生态，备受诟病的尽管如此“显性”，但对许多官员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