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权力给长江上锁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副教授)

　　读7月18日《扬子晚报》“湖南小伙三江漂流南京江面被叫停”的报道，既为其抱惜又为其抱不平。

　　这位名叫吴晓亮的清华毕业生为筹集自拍DV的资金，发起这次漂流。从长沙橘子洲头一直到上海的陆家嘴，开始三人组合，未出湘省便有两人告退。吴晓亮独自一人坚持，漂流25天，行程1400公里。可惜在距上海还有最后300公里的南京江面上，他被告知他没有权利在长江漂下去，他必须上岸。

　　是南京海事局的执法船出现在茫茫江面上，终止了他的行程。当这位小伙子对南京海事方面的这一决定大为不解时，对方的解释是：“制止他的行为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也是为了长江航道的安全。”以这位年轻人生命安全的名义制止他漂下去是没有道理的。这位清华毕业生不是襁褓中而是成年人，他具备了自我责任的能力。只要他的行为不影响别人，做什么和怎么做只能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他人过度操心。至于说他的那只小小的漂流筏会影响长江航道的安全，在我看来未必不语涉夸张。因此，面对吴晓亮自己给自己制定的人生计划，他不但有贯彻的权利，同时还有执行此计划而不被他人打扰的权利。至于他人，无论是个人还是机构，也无论是为其安全，还是出于别的理由，可以对其劝止，却无权强行制止。强行制止在这里是对个人自由的干涉。

　　然而，事不止于此。一位负责人这样告诉记者：“吴晓亮漂流长江的活动，必须有国家海事局和交通部的批文，但他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他的行为是非法的。”不说不知道，说了还真吓一跳。假如我哪一天突然有了勇气和兴致，以至备了个筏子想到长江里去漂一下，漂到哪里是哪里，莫非这样我就成了个非法者？长江又没有盖子，谁不能下去？作为造化对人类的赐予，长江对每个人都敞开它那宽阔的怀抱。我不知道谁有权力视长江为己物，下水漂流还要它批准。退一步，别说这位湖南小伙不知道漂流要批文，就是他上京去批，那两个部门能批给他么。不批，他又要漂——漂原本就是他的自由，于是这个自由就成了非法。那么，到底是谁非法呢？从法哲学的角度，没有影响别人的自由是不能加以限制的，限制本身则非法。因此，此处所谓的批文和没有批文即非法，才是“非法法也”。

　　法，是一种律令，更是一种精神。透过律令看精神。法所以被需要，是因为它可以用来保护权利。保护权利就是现代社会中的法的灵魂。对权利而言，法无禁止即自由。这里的禁止，是某项自由可能妨碍或损害他人的自由。如果这个因素不存在，那么，自由作为权利的不受强制的状态，法是不能对其强制的，哪怕这种强制是对当事人好。南京海事局制止吴晓亮，除了为其好的理由外，就是因为他无批文。个人漂流要批文，本身就是咄咄怪事。何况批文就是法律吗？它只是一则行政条令而已。行政条令是针对行政属下的，逾此范围则无效。在这个意义上，吴晓亮的漂流可以说是法无禁止即自由，行政条令并无权干涉。而况行政条令来自行政权力，把行政权力当法典用，是典型的以权代法。再退一步，即使相关部门有相应的禁止法条，它的合法性也并非不可置疑。

　　可以这样概括本文的意思：长江漂流要批文，等于给长江上了一把锁；问题是长江古称天堑，谁有权力给天堑上锁？千寻铁索沉江底，解铃还须系铃人。以一个公民的名义，我在此提出对个人漂流需要行政审批的质疑。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