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由、文明、公正、开放的社会，是一个以人为本、尊重生命重于一切的社会。

　　面对强奸，女性是否应该冒死反抗？

　　最近有一项网上调查，笔者浏览到的最新结果是，24756人投票，15326人认为，“当然应该反抗，否则会纵容犯罪”，占总数的61.91%；8619人认为，“不应该冒死反抗，贞节不能重于生命”，占总数的34.82％。只有极少数人选择“无所适从”。

　　这一调查结果说明，大多数网上被调查者，在面临强奸时，会选择冒死反抗，或者会鼓励或要求女性冒死反抗。而只有少数网上被调查者，在面临强奸时会选择保留生命，不冒死反抗，或者会鼓励或要求女性不冒死反抗。

　　当然，这一调查并不能说明更多，并不意味着冒死反抗就是正确的，不冒死反抗就是错误的。那么，到底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呢？

　　对此，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思路进行论证，选出最优的选择。其中最简单的论证就是什么选择有更好的结果，什么选择就是最优的。根据这一论证思路，女性可以选择反抗，也可以选择不反抗，因为无论反抗，还是不反抗，都会有好的结果，也会有不好的结果。有人说，女性面对强奸如果不反抗，会让歹徒变得更加猖獗放肆，这显然是符合逻辑的。但反过来，女性面对强奸如果选择反抗，其生命很可能会因此而受到危害，这同样也是事实。或许正是因为任何选择，都可能会导致不良的结果，才导致人们很难从理论上找到什么是最优的选择。

　　无论是冒死反抗，还是不反抗，都可能导致损害，我们的思路就应该有所变化，从选择最优，走向选择最不坏的选择。根据这一逻辑，冒死反抗，很可能会失去生命，不冒死反抗，失去的是贞节。选择冒死反抗还是不反抗，实际上就是选择放弃生命，还是放弃贞节。如果贞节比生命重要，当然选择反抗；如果生命比贞节重要，当然选择冒死反抗。

　　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是美好的，活着本身就具有基本的意义。所以，在不受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在不存在严酷约束条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选择活下去。不抵抗，活下去，是最不坏的选择。但是，当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在存在严酷约束条件的情况下，即使是理性的人，都会为了一口“气”，或者一个面子，而选择放弃生命，选择“最坏的选择”。

　　贞节，在个人生理意义上，只是经历了一次或者多次性行为，是任何人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都会经历的变化过程。这一变化过程加入一些暴力因素，也就是说不是因自愿而是因为暴力而失去贞节，也并不意味着会驱使人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加以阻止。

　　当然，人们所说的贞节，更多的是社会意义上的。在社会意义上，贞节意味着少女对未来丈夫的那个男人的性忠实；也意味着一个女性对一个男人的性专属。重视贞节的社会，往往是一个男权盛行的社会，其表现是男性会把自己的价值标准强加给女性，让女性作出牺牲，甚至是生命的代价，来维护男权社会的贞节标准。在这种强制状态中，失去贞洁的女性，往往不得不面对异样的目光，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道德基础，很容易失去活下去的道德勇气。所以，一个女性，在面临侵害时，看起来是冒死保护自己的贞节，其实是在冒死维护男权社会的价值标准。在这个意义上，男权社会是极端自私的，因为要求女性冒死来保护贞节，得到好处的是男性对女性的性垄断，而女性个人却承担了生命的代价。

　　一个强制、野蛮、自私、封闭的社会，往往是一个蔑视人的生命的社会。一个自由、文明、公正、开放的社会，则是一个以人为本、尊重生命重于一切的社会。

　　在前一个社会中，因为其制度本身的强制性，社会价值本身的强暴性，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不仅不被社会承认，反而不得不承担各种各样的社会负担，不仅女性不得不为了贞节而冒死抵抗暴徒，成为不正常社会的牺牲品。其实，很多男性也不得不为了所谓各种各样的面子，因咽不下各种各样的“气”，而走向死亡。

　　在后一个社会中，由于社会在制度上确保每一个人拥有充足的选择空间，而且在制度上给任何不法侵害以强有力的约束，以人为本，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受到广泛的尊重，各种各样的社会价值都以人为本，不仅女性可以自由地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是否抵抗暴徒，即使不抵抗而失了所谓的贞节，也不会被人看不起，男性也同样可以根据自己的价值标准而自由地进行各种各样的选择，而不必动辄伤筋动骨，轻易放弃生命。

　　所以，要不要选择冒死抵抗强暴，看起来是女性个人的选择，实际上是社会的选择。一个野蛮社会的选择，往往是强制女性冒死反抗；一个文明社会的选择，则是以开放的态度，坦然让女性自己选择，而社会要做的则是如何制止强暴，减轻女性选择的压力。

　　毛寿龙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行政管理学系主任

(责任编辑：张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