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宁：“马路杀手”？女司机为何被污名化

　　文/王秀宁 有难度微信公号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女司机”是一个被经常调侃的群体。有关讽刺女司机驾驶水平之低的段子，已经存在一个非常稳定生产的链条，每隔一阵子，就会得到更新。我在这里举一个例子，也许代表了讽刺女司机的非常高段子水准：如果你晴天开车，前面是一位女司机，突然她打开了雨刮，那么请你注意，她一定是要转弯了。

　　这个段子我一直觉得非常经典，因为它很好地形容了女司机在操作时手忙脚乱的情景，这符合很多人对女司机的印象。几天来，成都男子暴打女司机的反转剧看得人不知所言。面对男子的“佛山无影脚”，行政拘留+排山倒海的骂声顺势而来；但面对随后公布的男子行程视频记录，发现当事女司机随意变道，主动挑事的情况，新一轮的人肉开始了。女司机四年前被狂妄占道、气焰嚣张的历史被扒出，舆论的反转近乎全盘。这对于旁观的网民，也就乐得看戏了。

　　在这则连续新闻事件里，之所以两位当事人饱受关注，私以为女司机的存在是最根本的。如果是两个男司机，基本发生冲突，即便一方被另一方KO，也不至于引发这么大的关注度。在暴力层面，男人和女人条件相差非常之大，所以男人对女人的殴打被看做是公平缺失的情景，男人打赢了不光彩，打输了巨丢人。而在驾驶层面，展现的事实又给予了男性更多的证据支持，女司机因为不靠谱。又开始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暴力+女司机，构成了新闻爆点的来源。

　　社会心理受到女司机冲击

　　说到女司机，就像前面的段子说的，找来嘲讽显得特别容易。所谓女性不适合机械操作的论断，也由来已久，农耕文明、工业文明时代，女性一直被排除在大型机械操作行列之外。汽车发明之初，女司机是否靠谱，并没有成为一个议题，因为那会儿绝大多数男人女人都会认为开车天生就是男人的事情。今天，类似的判断还发生在飞行员职业上。之所以在近几年，女司机的议题不断上升，跟私家车暴涨，或者更加直接一些——女性开始有车、有资本、有时间去开是有着紧密关系的。

　　在法律层面，成都这一起行车冲突与男女无关，只与两位当事人直接的行为有关，打人、强行变道、主动挑事，这些行为不带一丝的男性或女性色彩。但之所以会演变成对女司机的争议，就在于整个社会心理感受到了女司机的冲击。面对新崛起的女司机力量，原本的司机成员框架被改变，改变本身，导致了集体性的安全感的不适。

　　女权主义者的辩护

　　在女权力量和意识正在蔓延至我们的周遭，面对女司机这一特别的称谓，很多人认为这是歧视性的语言。为了捍卫女权，女权主义者也开启了为女司机的辩护。我目前看到的辩护手段，大概有两个道路，下面我大致陈述一下，看看辩护是否靠谱。

　　第一方面，是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进行辩护。辩护者举例，在1995年的一篇经典研究里，美国研究者让黑人和白人学生一同完成十分类似于SAT或者GRE考试的语言测试。在一个实验条件下，研究者告诉受试者，这是一个智能测试，间接提醒黑人受试者美国市面上很常见的成见：黑人的智能不如白人。在另外一个实验条件下，研究者告诉受试者，这是一个研究个体怎么解决问题的实验。具体的结果跟个人智能或者其他能力都无关。受试者被双盲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实验条件中去。结果研究显示，在第二种情况下，黑人和白人受试者都平均答对了30题里的12题。在第一种情况下，白人受试者平均依然答对了12题，但是黑人受试者平均只答对了8题。

　　这个实验表明，社会暗示将会造成当事人的注意力分散，会阻碍被歧视群体更好的发挥。换句话说，女司机之所以不靠谱，是因为从学车的前中后阶段，一直都处于被歧视、暗示状态，所以影响了女司机们的发挥。

　　第二方面，是从大数据的角度进行辩护。交管部门给出的统计数据是，女性驾驶员在比较严重事故方面的表现，比男性驾驶员要做得好得多。以2007年的北京为例，当年北京有139.8万女性驾驶员，占全体驾驶员总数的30.7%。然而，女性驾驶员负同等以上责任的一般事故——指一次造成重伤1至2人，或者轻伤3人以上，或者财产损失不足3万元的事故，与轻微事故相对——总共只有176 起，仅占一般程序处理事故总数的3.3%。而造成了死亡的重大和特大事故中，女性肇事24起，死亡24人，分别仅占当年事故总数、死亡人数的2.2%、2%。换言之，女司机肇事事故死亡人数仅约为男司机的50分之1。综合考量行车时间、里程和路段情况，女司机在严重肇事方面的记录也还是要比男司机来好。

　　女司机去污名化路漫漫

　　社会心理实验或者数据统计结果，这些辩护看着都很有道理，这是非常理性的东西。但对于很多生活在具体情境下的男性乃至女性，对于女性司机的歧视却不会发生改变。在我们的条件反射系统中，我们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待女司机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我们的推断会被证明是可靠的，同时这样的事实又可以进一步强化我们的推断逻辑，并灌入到我们的条件反射系统中去。

　　这是生活里判断的潜规则，也是我们的积聚生活安全感的途径之一。

　　女司机这一一个物种何时才能真正被消除，使之回归到司机大家庭。我想这条路是非常艰难的，或许要套用女权主义界的一句俗语：只有男人可以怀孕生子了，男女才可以实现真正的平等——到了那时，女司机的称谓也许才能真正的被稀释，直至彻底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