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推送带着刺眼的"无良无耻"抵达手机屏幕时,我还以为是编辑故意制造的标题党。尽管文章发在新媒体客户端,但人民日报用如此尖锐的措辞批评几名层级并不太高的政协委员,实在少见。已向组织请假的江西省政协副主席许爱民应该也是一脸黑线,如果时间回到一年多前,一家四口都是政协委员,餐桌即是圆桌,共同参政议政,实属美谈。可惜如今命运翻转,曾经引以为傲的政治荣誉,成为许家挥之不去的新闻标签。
去年我在老家参加过一场婚礼。司仪登台后自报家门,说到"某区政协委员"时,全场响起雷鸣掌声,婚宴档次顿时提升。我懂的,司仪这么讲肯定不是要在现场办公,也并非要听取广大市民的呼声,更不是要接受人民监督,只是为了抬高门面。政协委员虽然不是官衔,但象征着社会声望和政治身份。虽然政协委员未必握有实权,也不一定有相应的职位,但在政治资源相对稀缺的基层,其政治权威和社会功用往往被放大,背后暗藏的巨大利益也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会不会是身居高位的许爱民走访民情、参与政治,以身作则带动了全家人的积极性,都踊跃争取当选委员?可能性有,但微乎其微。动了怒的人民日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许爱民本人,这中间的公权私用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有一部分人觊觎这份不拿钱白干活的苦差事,一定不是简单的参政热情,而是基于实实在在的有利可图。
像许爱民妻女这样位阶不高的官员,因为是政协委员而拥有"上达天听"的特殊通道,政治地位会得到隐性提升,可以在本职之外更快更多积累政治资本。身处论资排辈的官场现实,职位与权力和地位划了等号,但政协委员身份可以使其绕过这套潜在规则,在各种场合被高看一眼,在各类政绩评比和选拔任用时获取优先权。
而对商人等处于政治圈子之外的群体来说,政协会堂不仅是庙堂之上的议事会场,更是资源共享的人脉江湖。政协委员成为攀附权力的绝佳爬梯,借此能使其在制度框架内快速进入圈子。千方百计得到的这个红顶,是一定范围内多方心照不宣的通行证和护身符。通过圈子交换资源和人脉的同时,不仅个人事务畅通无阻,旗下产业也能受到各种照顾。另一方面,响亮名头又代表了官方对个人和其生意的"信誉认证"。把某某政协委员的头衔印在名片显眼位置,除了有面子,这顶帽子也是实力的象征。不仅喻示这个人在当地受到的认可,也暗示其背后存在的强大官方支持,也就有了更多结交的价值。
为什么一些本不符合要求的人能够混入队伍呢?与稍显复杂的人大代表提名和选举程序不同,政协委员人选采取"酝酿协商推选"的办法,组成政治协商会议的各个党派团体和界别都有一定推荐名额,但对入选条件却缺乏严格统一的客观标准,选拔过程不够透明公开。这些不太完善的制度设计在具体执行时容易被人为变通,越到基层,政协委员人选产生中的寻租越是可能。甚至,有些地方将政协委员名号作为奖赏,以此留住利税大户和其他有突出贡献的各界人士。权力和资本合谋、各取所需,给本应严肃的政协委员推选过程添乱。
十八大以来,已经有各个层级的多位政协委员被撤销资格,政协副主席甚至被认为是最危险的职务——这甚至成为解读反腐动态的信号。种种迹象表明,政协委员的"附加值"越来越少。在继续完善"推选制"程序之外,要想解决缠绕在政协委员身上的各种问题,官本位思想恐怕是首需治疗的顽疾。要把政协委员从荣誉称号和地位象征,转变为正常化的履职责任,去除政协委员背后隐含的特权和特殊照顾,减少单纯因身份带来的各种利好。
他们都知道,无利不起早。(文 | 段修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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