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男 父与子的罪与罚

　　《新闻1+1》2014年9月24日完成台本

　　解说：

　　涉案金额超过3500万，犯罪指控涉及五项，刘铁男案今日一审开庭。

　　公诉人：

　　2003年至2011年，刘铁男利用其担任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司长、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等职务上的便利。

　　解说：

　　收好车，住别墅，拿股票，吃空饷，起诉书里呈现的是什么样的父子之爱。

　　刘铁男 被告人：

　　贪腐行为害了我自己，也害了我的孩子，毁了家庭。

　　解说：

　　是儿子害了父亲，还是父亲毁了儿子。《新闻1+1》今日关注：刘铁男案，父与子，罪与罚！

　　主持人 董倩：

　　晚上好，欢迎您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有一个贪官，曾经在法庭上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我戴的这副手铐，有我的一半，也有我妻子的一半。的确，当我们观察以往呈现出来的一些贪官，他在贪腐的过程中，的确妻子、孩子，还有亲属的身影不断地出现。在今天的刘铁男案庭审的过程中，他也提到了他的儿子，我们去听一下。

　　刘铁男 被告人：

　　是我给他导致的这条路，现在想想太危险了，虽然老是和那些人反复交代，商场各种腐蚀，他没有经验，加上作为父亲的不负责任，悔之已晚，他已经三十岁还没有小孩，真诚跟大家讲，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忏悔中。

　　主持人：

　　从这番话里，我们能够听出来，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曾经寄托过多么复杂的情感。但是曾经的爱，如今已经是害，今天我们就来关注这对父子的罪与罚。

　　解说：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原局长刘铁男涉嫌受贿案一审开庭，这几乎是今天国内所有媒体关注的焦点。从早上7点半开始，河北省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就戒备森严。

　　衣着、神态、表情、语气，起诉的罪名是什么，金额涉及多少，法庭会做出什么样的判决。今天的庭审，廊坊中院进行了同步的微博直播，而在场的媒体记者，也在第一时间对外发布着消息。被告席上，60岁的刘铁男身着黑色外套，布鞋，平添了不少白发，而他正是十八大后，首个被中央纪委立案调查，被双开的省部级官员。而他的案件也始终聚集着社会各界极高的关注度。

　　（电话采访）

　　奚丹霓 本台记者：

　　刘铁男当时被带入法庭的时候，其实表面看是很平静的，当时法官问他什么的时候，他态度也是比较好的，基本上就是微微鞠躬。法庭辩论的时候，审判长问他有什么有辩护意见，他当时说了一句，说给国家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他说我也没什么好辩护的了。

　　解说：

　　去年8月初，中纪委正式公布，刘铁男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之后，历经一年零一个月，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公告，开庭审理刘铁男案。

　　奚丹霓：

　　大概有近十家媒体，十几名媒体记者，还有一些人大代表参加了旁听，近80个座位是坐满的。

　　解说：

　　在今天的法庭上，公诉机关对刘铁男进行了五项犯罪事实的指控，涉嫌受贿财务，共计价值人民币3558万余元。起诉书指控，在其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上便利，为山东南山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宋作文、广州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陆之峰、浙江恒逸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邱建林等五人，在项目审批、设立汽车4S店等方面牟取利益。特别引起注意的是，在公诉方对刘铁男的多项指控中，很大一部分都涉及到了刘铁男之子刘德成。

　　公诉人：

　　广汽集团董事长张房有将刘德成安排在广汽集团下属的广州骏威企业发展有限公司工作，并专门为其设立广州骏威企业发展有限公司，驻北京代表一职。

　　解说：

　　今天下午3点50分，刘铁男一案一审结束，刘铁男也进行了最后的陈述。

　　刘铁男：

　　每天晚上我都要吃安定才能睡觉，睡觉之前想着这些事，醒来就是这些事，太痛苦了。我应该做两袖清风。

　　主持人：

　　刘铁男的案子曾经被视为网络实名举报，从局级到部级的一个转折点，我们不妨简短地回顾一下他两年多的时间经历了什么。从2012年年底12月的时候，媒体人罗昌平实名举报刘铁男涉嫌伪造学历，在5个月以后，2013年5月，中纪委公布，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8月被“双开”，涉嫌犯罪问题被移交司法机关。到了今年的6月，最高检侦查终结后，经依法指定管辖，由河北省廊坊市检察院，向廊坊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就到了今天进行公开审理。

　　接下去我们就连线一下中国社科院，中国廉政研究中心的副秘书长高波。高先生您看，媒体都在评论，这个案子的审理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您认为在哪些方面具有标志性的意义？

　　高波 中国社科院中国廉政研究中心副秘书长：

　　我想正如大家所关注到的，刘铁男的这个案件，有人讲是我们国家通过微博实名举报高官第一例，它引起的围观度非常高。通过这样一个案件公开的审判审理，我想它也是提示我们，我们的依法反腐正在成为一个新常态，网络高压监督的态势，正在成为一个新常态。我注意到刘铁男在庭上，他自己说，他就像感觉到鞭子在抽打自己的灵魂，我想这样倒逼我们的官员干净干事，这样的一种政治的新生态，也应该成为一个新常态。

　　主持人：

　　高秘书长，你看今天刘铁男在认罪的过程中，一个是他认罪态度好。另外一个，他曾经贪过的钱他都退回去了。另外他还说了一些侦查机关还没有掌握的一些犯罪事实，这些对大的这种未来的判刑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高波：

　　我想提醒两点，第一点，按照我们国家的刑法的规定和司法的实践，从轻减轻的判罚，是所谓个人态度，认罪表现，以及一贯表现的这样一个函数，加全的因素很多，是一个综合的结果。

　　第二点，现在我们的审判是在信息公开的阳光下进行的，正如我们领导人所说，要让公平正义体现在司法审判的每一个细节当中。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主持人：

　　好，稍后我们会有更多的问题给您，这一次庭审是叫异地审判，有专家说异地审判是为了受审的一个人，避免他使用他的权力，去影响司法的公正和公开。另外人们也注意到，这次参与此案的是廊坊市人民检察院，而廊坊市人民检察院曾经查办过，有过共和国反腐第一案的刘青山张子善的贪腐案，因此这样一个地点的选择，也被外界解读为可能传达着更多的信息。

　　刘铁男这个案子是一家三口同时涉案，当我们观察以前的一些贪腐案的时候，也会发现，往往贪官都会呈现出，在这方面全家共同涉案的一种共性，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继续关注。

　　刘铁男：

　　我每天都在自责，因为我的过错把孩子给毁了，走上了歧途，我对他的过去，或者对他犯的错误，养不教，父之过。对他的犯罪，因为构成共同犯罪，我应该负全部根本的责任。

　　解说：

　　今天的庭审，刘铁男的最后陈述提到了自己的家庭，尤其是与他构成共同犯罪的儿子。今天的庭审我们看到，刘铁男所涉及的五起受贿中，除了四万元和装修款是他直接收受外，其他都和他的儿子刘德成有关。根据公诉机关指控，2005年刘铁男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广汽项目通过发改委审批提供帮助，而应刘铁男的要求，广汽集团也将刘铁男的儿子刘德成安排在了下属公司工作。

　　公诉人：

　　在此期间，刘德成未实际到岗上班，挂名领取薪金共计人民币121.3060万元，刘铁男对此知情。

　　解说：

　　刘铁男回忆说，儿子刘德成在加拿大时期，就曾安排企业老总照顾他。而之后当儿子留学回国，刘铁男更是帮儿子安排工作，根据公诉机关的指控，他不仅仅知道儿子只领新近不上班，对于其他犯罪事实，刘铁男也都知情。

　　根据指控，刘铁男曾利用职务之便，为山东南山集团的项目合作提供帮助，收受南山集团董事长宋作文750万元。这一次儿子刘德成又牵涉其中。

　　公诉人：

　　2006年8月，宋作文将上述氧化铝购销差价中的人民币750万元汇入刘德成控制的北京金华实科贸有限公司账户，刘铁男对此知情。

　　解说：

　　起诉书还指控，2006年6月至2011年8月，刘铁男利用职务便利，接受浙江恒逸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邱建林的请托，为该公司相关项目，通过国家发改委审批提供了帮助，共收受邱建林的贿赂1649万余元，而这一受贿行为，也与刘德成关系密切。

　　据报道，刘铁男将邱建林介绍给儿子刘德成，目的是希望儿子向他学习学习，然而刘德成学到了什么呢？

　　公诉人：

　　2010年至2011年，应刘德成要求，邱建林从其公司账户将相关款项汇入峰德公司，为刘德成购买北京市御汤山别墅一处，及保时捷轿车一辆，共计价值人民币1549.2665万元，刘铁男对此知情。

　　解说：

　　当案情一个个浮出水面，刘铁男与儿子刘德成这一对父子，以及他们的共同犯罪也引发了舆论的深思。

　　刘铁男：

　　是我给他导致的这条路，现在想想太危险了，虽然老是和那些人反复交代，商场各种腐蚀，他没有经验，加上作为父亲的不负责任，悔之已晚。他已经三十岁还没有小孩，真诚跟大家讲，每天都生活在这种忏悔中。

　　主持人：

　　刘铁男和他的儿子，为什么最终会成为一个受贿的共同体，这样的样本很值得人们去分析。我们根据检方所提供的事实，不妨来看一下，刘德成今年是30岁，刘铁男的儿子。在2005年，也就是他儿子21岁的时候，他就拥有了一个30多万的轿车。在他22岁的时候，就有人把750万元汇入到他的账户。在他23岁到25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千万元户。而在2007到2011年这几年的时间，他没有上班，却挂名领新121万，没有父亲的默许还有荫庇，20多岁的一个男孩子能够做出这一切吗？在整个过程中，做父亲的到底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另外，人们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官员的贪腐过程中，他的家人能发挥、应该发挥什么样的责任。

　　接下来我们继续连线高秘书长，高秘书长，今天我们也看到媒体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到底是刘铁男在坑儿子，还是刘德成，也就是他的儿子在坑爹，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高波：

　　我觉得与其说是儿子给爹挖了个大坑，不如说老子也把儿子推到了这个坑里。从案情当中我们也能看到，事实上大概就是所谓的贪官把子女推上不归之路一个三部曲，一个是溺爱，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纵容。第三步就是庇护。事实上刘德成在这个案件过程当中，他成了刘铁男编织利益输送网，搞所谓的寻租受贿的一个白手套。有人说孩子要教育的好，有可能是父母最大的一笔正资产，但是我想正是刘铁男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自己最大的一笔负资产。

　　主持人：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高秘书长，您觉得作为他的儿子，他有可能逃出这样的一个命运的设置吗？当他父亲认为这是一笔一笔对他的保护，对他的荫庇的时候，他的孩子有可能说我不接受，我逃出这样的圈子，您觉得可能吗？

　　高波：

　　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恐怕孩子很难拽住自己的头发，离开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父母。”实际上我觉得主要矛盾可能还是在掌握权力的这一方。如果他清政廉洁，好比家庭的一个“一”，后面事业的成功、子女的成就，包括家庭的和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零”。如果他要是发生了权力的失控，行为的失范，他变成了一个负“一”，那么我想他的子女为非作歹的话，这个负资产是多么的可怕，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要引起深思。

　　主持人：

　　这是他的儿子，另外人们特别很美好的希望，期望每一个贪官身后要有一个贤内助，而不是一个贪内助。但是这是一种美好的希望，但问题是可能在任何的传统，人们的一种传统习俗，总是亲亲相引，比如说他的丈夫做了什么事情，他的妻子不会去揭发他，事前也不会多么到位提醒他，你不可以这样做。您觉得做妻子，或者做他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未来去提醒，当他的丈夫去贪的时候，说是你不要这么做，您觉得有可能吗？

　　高波：

　　我想从实践当中来看，这可能更大程度上是一种理想状态，或者说通过领导干部的枕边人、身边人，他这样的一些规劝提醒，来避免他走上歧途，越走越远，应该说还是一个小概率的事件。我们国家老话讲，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家庭的利益、血缘的纽带、亲情的关系面前，恐怕如果说诉诸于个人的这样一种规劝，我觉得结果可想而知。

　　主持人：

　　好，谢谢高秘书长，稍后我们还是有更多的问题给您。我们在以往贪官的一次次的东窗事发的过程中就会发现，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亲属，往往是因为他们出了事，然后把这个贪官带了出来，我们应该怎么去面对、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呢？继续关注。

　　解说：

　　这是昨天发表在《人民日报》的一件文章——《亲情本不是权力的负担》。文中说，“亲情和权力本身并不矛盾，亲情与腐败亦无直接关联。”然而来自《解放军报》的一篇文章则显示，“近年来，领导干部家属子女腐败类型案件一直呈上升趋势，且多数是窝案、串案，涉及面广，影响恶劣。”有关数据显示，80%的高官腐败案，都与家庭成员有着密切的关系。

　　就在刘铁男今天受审之前的一个多月，他曾经所在单位，国家发改委200多名高风险岗位的干部，前往北京市监狱接受廉政警示教育，而这份警示给的不仅仅是官员自己，还应该有他们的亲属。

　　（字幕提示：2013年7月8日）

　　解说：

　　被告人刘志军犯受贿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与其胞弟刘志祥，在铁度系统上演的“贪腐亲兄弟”就是最佳力证。然而巨额贪腐案曝光后，兄弟俩也一起进了监狱。

　　2006年4月30日，宜昌中院一审公开宣判，被告人刘志祥故意伤害、贪污、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字幕提示：2014年9月24日）

　　刘铁男：

　　贪腐行为害了我自己，当然也像检察长所讲的，也害了孩子，毁了家庭。

　　解说：

　　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父子之爱？与刘铁男父子一样的还有广东省揭阳交通管理处原处长陈国海，受贿金额800余万，其中700万用来帮助他的儿子在北京买房安家。今年4月，陈国海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

　　2007年，在被判处死刑的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原局长郑筱萸案件中，其一家三口悉数涉案，涉案企业的行贿大多数都是直接与郑筱萸妻子刘耐雪，儿子郑海榕发生交易的。什么是家，什么是血缘亲情，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一起又一起案件值得所有人思考。我们看到在一些地区，除了加强对公职人员警示教育之外，也开始重视对他们亲属的廉政教育。我们希望这样的教育，能发挥作用。

　　主持人：

　　我们来看一个正义网公布的贪官资料显示，说亲属共同受贿的比例达到81%，行贿的受贿的手段，有60%是以红包、感谢费、过节费方式出现的。接下来出现这样的一个问题，贪官违法犯罪分子攻击他的缺口，是从他的家人开始突破的，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一种现象，我不知道高秘书长您怎么看。

　　高波：

　　我想说这样几句话，第一句话，老百姓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第二句话，千万不要想着贪官又发财。第三句话就是官商相交，要相敬如宾，而不要勾肩搭背。我们现在的政治生态、社会生态确实比较复杂，一方面我们的官员确实要洁身自好。另外一方面，确实要管住自己的家人。

　　主持人：

　　好，非常感谢秘书长。在中纪委的网站上，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他这样讲，“薪水如泉水，虽然不多，但是却可以终身受用。外财如洪水，水势虽大，却会带来灭顶之灾。人不会把金钱带进坟墓，金钱却会把人送入地狱。”这是在中纪委，还有监察部的网站上出现的这样一句话。金钱可能会让一个官员在得到它的时候，觉得自己有极大的满足，但是就是像刘铁男这样，今天站在一个受审席上，他心里会怎么想，金钱可能不仅仅送的是贪官入地狱，还会把整个他的家庭带到他的家庭中去。看完今天的刘铁男案，可能要思考的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