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乎：育儿不是成功学

　　有朋友来信提到一套童书，名为《长大我最棒》。一看到这个丛书名，我的第一反应是，又多了一堆劣质的国产图书。原因很简单，文明的教育不会灌输给孩子这种狭隘的竞争观念。

　　去查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套翻译丛书，原著由美国自由精神出版社（Free Spirit Publishing）出版，作者是谢利·J·梅纳斯（Cheri J. Meiners）。梅纳斯女士学习过教育学，做过小学教师，也和丈夫养育过六个孩子，现在已有两个孙子，是有足够资历撰写育儿图书的。该丛书也获过一些重要奖项，登上畅销书榜。

　　该丛书的中文版我没看过，翻译质量如何无从评判，据说还不错。但是仅从包装和推广判断，这是又一起国外优秀图书中国化改造的例子，改造方向就是功利化和市侩化，甚至与原书主旨背道而驰。这是当下童书翻译出版的普遍现象。

　　原著丛书名为“学会相处（Learning to Get Along）”，中文版改为“长大我最棒”。此二者怎么可能是同一套书的名字？丛书分为15册，包括：礼貌和友善、倾听和学习、学会分享、注意安全、诚实和坦率、接纳和认同他人、理解和关爱他人、懂得和遵守规则、尝试和坚持、帮助和给予，等等。这些内容不仅跟竞争“谁最棒”一点关系没有，甚至恰恰相反，强调的是分享、认同和包容的多元价值观。

　　与此配套的改动是，原著封面除了书名和丛书名之外，只有小字说明“含大人互动指南”。中文版则加上“儿童健康心理与完美人格塑造图画书”及“美国幼教机构认同、儿童教育权威范本、含互相游戏设计及实施方案”。该丛书的销售广告则称，“美国权威机构审定，并在全美普及推广的塑造0-10岁孩子的良好健康人格的最好教材”。这些“卖相十足”的文字，我在原著介绍及销售广告中都没有见到，也不相信这些文字暗示的“美国权威机构”像中国教育部那样给幼儿园和学校下发红头文件。

　　孩子和家长每次翻书都看到这些文字（我女儿凯蒂和很多孩子一样，每次都要求把书上的每一个字读给她听），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学会和人相处，目的是为了日后胜过他们，“长大我最棒”？什么叫“完美人格”，可知道完美主义害了多少人吗？“最好的教材”是要由权威机构审定的？一套童书好不好看，难道不是由孩子自主判断的吗？甚至爸爸妈妈的意见也不算数？那个权威“老大哥”在哪里呢？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该书所列第一条推荐，竟然是“《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作者史蒂芬·柯维博士特别推荐”。《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的广告中说，它是“中国商界最经典、最著名的一部培训教材”，“奥巴马、克林顿、普京、李开复……鼎力推荐阅读”。

　　我并不是特别要跟这套丛书过意不去，而是想借此说明中国幼儿教育的问题。正如这则推荐所呈现的那样，再好的幼教图书，到中国都变成了庸俗的“成功人士”培训教材，而这正好是现代幼儿教育反对的做法。家长和孩子们脑子里都装满了排他性的“我最棒”、“最好教材”、“完美人格”、“成功人士”，也就很难“学会相处”了。

　　不仅图书如此，很多幼儿园和小学也把自己当作了“最棒”速成班。孩子们每天都要争取多戴几朵红花、每次考试都要排名次，红花戴少了，分数考低了，还会遭到训斥、羞辱甚至体罚。有一个朋友说，她的儿子上小学一年级，有次考了个倒数第三名，老师公开发消息给所有学生和家长，并单独和她谈话，俨然她的儿子已经被定义为差生。以这样单一的标准逼迫学生追求“最棒”，即便他们今后能在某些领域中获得名次，也很难培养出“健康心理”，更不用说“完美人格”了。

　　“最棒”教育让孩子和家长的思维窄化，心胸狭隘，不知道世间万物多元并存，平等相处，大多数无法也没有必要生死决战，比出高低贵贱。多元价值观不仅让孩子认同不一样的自己，也尊重不一样的他人，不仅可以、而且享受和他人相处，想象力、创造力也借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