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勇：“立锥之心”刺痛人心

　　广州是我生活的城市，也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城市。之所以喜欢，之所以用“生活”而不是“讨生活”，是因为这个城市以“平和”、“包容”著称。正因为这个原因，当看到广州天桥底下出现新“景观”——布满了金字塔形状的水泥锥的时候，不知有没有人像我一样，第一反应是，这是发生在广州的事情吗？

　　这个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晕厥的大场面真就发生在广州，据居民反映，天桥下面原来是绿化带，也有些流浪者栖息于此，可不知为何，绿化带消失，换成了这般丑陋狰狞的摸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人类一分子的有关部门想来也不例外，那为什么要在好好的桥底下整出如此难堪之景致？究竟是哪家头脑一闪灵魂附体？答案居然是个谜：有好事媒体挨个问过心目中的相关部门，居然没有一家承认是自己作为。既然找不到始作俑者，这件“作品”创作动机以及愿景，自然同样难解。

　　既然是难解之谜，那就让观者、市民发挥想象力吧。媒体为这些水泥锥的作用提供了几种可能性：健身按摩、风水、施工队临时工即兴创作以及防止流浪汉逗留。据民调显示，多数民众认为是驱逐流浪汉。

　　事实上，民众的猜测是有依据的，如有网友指出，早在九八年广州天桥下就出现了这般神物，就是为了防止流浪汉搭棚用。水泥锥重现广州，不知与之前发生油罐车车祸引发爆燃殃及桥下工棚的严重事故是否存在关联。更有技术流出现，声称这种水泥锥大有来头，其实是军事上的反坦克锥……

　　在我看来，事件中最值得书写的，是“无人认账”这一环节。按照老祖宗的说法，除了爱美之心，人人更是皆有善恶羞耻是非恻隐之心。将居无定所、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流浪者的最后立锥之地也用水泥锥填满，彻底剥夺他们依附城市、社区生活的权利，这是一种挑战人论的行为——网友将之概括为“政府立锥之心”。这种“立锥之心”恐怕也是挑战决策者、执行者的“常情”，也许正因为此，所以面对汹汹民意，干脆出现了无部门承认、更无部门负责的现象，让行政活生生变成了一场残酷的行为艺术，直刺人心。

　　实际上，即便存在为避免“油罐车车祸殃及池鱼”悲剧再次上演的目的，采用这般丑陋的手段，恐怕也难以真正达到效果。不少人已经找到了破解办法，比如，可以在密集的水泥锥上铺上床板，既防止虫鼠啮咬，更可以防潮。而根据现场照片，已经有人将水泥锥敲掉，整齐的锥床上，突兀现出了一个人形。如此看来，无论是善政还是争议之举，豆腐渣是逃不了的旋律。

　　无论何种理由，丑陋的水泥锥与广州这样一个开风气之先、宽容包容的城市形象是不相容的。天桥下面成片的水泥锥，显示出权力运行的轻率、粗暴而缺乏温度。而这些被视为有“效率”的特点，实际上正借由“保护社会”的口号在不断伤害着社会，窒息着残存的善意。那种指标之下、命令当头，无论是执行者还是民众都感到被伤害，挑战个体人伦底线的社会运作逻辑，恐怕才是最令人感到失望和荒诞的。

　　城市本来可以让生活更美好，但一个没有包容心、一个把天桥底下活活填满水泥锥的城市，无法让生活更美好，反而会让其变得更丑陋。水泥锥让我生活的这座城市蒙羞，也让我这样一个市民感到羞愧，而政府有“立锥之心”的结论，更是将加剧民众对于公权力的对抗性想象，如此草率行事，太得不偿失。